楚颜是个贱皮子,不知怎的忽然觉得这样的她亲切不少,约莫是上辈子还在大学当老师时,领导们一生气起来就是这么朝人嚷嚷,一口一句为了学校、为了学院,其实也就跟赵容华为了姓赵的一大家子没啥两样。
但她表面上还得继续作。
眼泪明明已经快要落下来了,还得死死咬住嘴唇,抬起头不准自己哭,然后用颤抖的声音说,“姑姑,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五一十告诉姑姑,不再自作主张欺瞒姑姑一句,只是……只是也请姑姑听我一句话。”
赵容华倒是诧异于楚颜的忍耐力,明明看着那泪珠子都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自己也这么严厉地指责她,她竟然能忍住不哭,还有条有理地说出这么一番认错的话来。
当下语气倒是放缓了些,“你说吧。”
楚颜终于得了说话权,当下在心里默默理了理,才含着眼泪开口道,“姑姑,他们挤兑我无非也是因为我是赵家的小姐,祖父如今是位高权重的定国公,姑姑您又是太子殿下的生母,太子殿下骨子里也流着一半赵家的血。我们赵家已经是朝中数一数二的世家了,而今我进宫来,挤兑我的多少是因为我背后的势力。”
“从前在家时,父亲宠爱二姨娘,母亲就视她为心头恨,总是变着法子针对她,克扣她的份例。开始的时候,姨娘就跟父亲打小报告,父亲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就数落母亲的不是。而母亲受了气,更恨姨娘,父亲一出门,她对姨娘就更苛刻,简直一点好日子都不让姨娘过。”
“我还小,不知道怎么算计,怎么应付别人的阴招。但是我知道,不管宫内宫外,人心都是一样的。姨娘告了母亲的状,父亲替她出气以后,姨娘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今儿我进宫来,受了点欺辱就跟姑姑您告状,若是姑姑您替我出了气,恐怕我也会和姨娘一样,今后受到的排挤更多,日子也更难过。”
如果说先前赵容华只是觉得楚颜这个赵家大小姐忍耐力够强的话,眼下就是震惊了,这番话说得思路清晰,合情合理,各中缘由竟是她都不曾想过的。
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楚颜半天,赵容华才找回语言能力,“这些,这些都是你自己想明白的?”
楚颜看着她的反应,心知自己这次是说得太直白了,区区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会看得这么透彻呢?
好在她记得进宫之前亲眼看见父亲对姨娘宠爱有加的样子,才临时编了这个幌子,要不然不引用例子,直接说出那么一番大道理来,赵容华不把她当怪物才怪。
为了让自己回到六岁孩童的状态,楚颜赶紧抹抹眼睛,这才让那几颗泪珠子掉了下来。
“是母亲后来想透彻了,才对着我念叨的,我见母亲实在难过,才翻来覆去琢磨这些话,不知怎的就记在了心头。今日被人欺负,无端就想起来了,觉得情况类似,就……就惹姑姑生气了……”
赵容华一时无言。
她说的很对,毕竟还是个六岁大的小孩子,今日自己帮她出了气,可是她总归还是要去读书的,面对那些愈演愈烈的责难,她又该如何应对?
可是若是就这么什么也不做,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刁难,难道这样就行得通了?
楚颜像是看出了她的迟疑,怯怯地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用稚气的嗓音道,“姑姑,您若是担心颜颜的话,大可不必。他们都只会用些小把戏,压根算计不到我半分,今日那伤原本也不是我该受的,只是碍着太子殿下在场,我才替他挡了一下。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姑姑您别气了,好不好?”
赵容华也记起来了,这些日子她之所以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这件事,不也是因为楚颜每日好好地去上学,又好端端地回来了么?
看来这个赵家大小姐除了继承了她母亲的美貌之外,也有过人的智慧。
赵容华愈发感叹起自己的选择果然是有先见之明的。
“姑姑也是担心你,既然你能自己处理……”她终是迟疑了片刻,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姑姑希望你若是真受了委屈,一定不要憋在心里,知道吗?你虽说离开了家,进了皇宫,但姑姑始终是你的亲人,不会眼睁睁地看了你受委屈而置之不理的。”
楚颜又落下几颗泪珠子,情之所至,也不顾自小受到的利益了,索性扑进赵容华怀里,哭着喊了句,“姑姑……”
到底是个小姑娘,离家入了宫,又独自面对了那些恶意的目光。
赵容华把楚颜抱在怀里,忽然产生一股亲近之意。
那个时候她年纪轻轻离开赵家,来到皇宫,可没有任何人给她一点依靠,所以她深知那样的日子有多艰难。
楚颜是赵家的女儿,也是她的侄女,她绝对不会看着楚颜重复自己曾经的艰辛历程。
而她不知道的是,窝在她怀里哭得酣畅淋漓的楚颜此刻心里想的不是别的,正是日后再去明扬斋时,该如何对付那些个欺她辱她的小屁孩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