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一辆马车在几名骑马随从的伴随下缓缓驶进了宛城,车帘挑起,露出一张中年男子的脸,他目光复杂地打量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年轻士子,士子们所表现出的朝气蓬勃令他心中暗暗嫉妒,他现在已是近六十岁的人了,却不知仕途还有几年。
这个中年人正是建安十三年跟随曹军去了邺都的蒯越,他在朝廷出任太常少卿,就在上个月,朝廷正式任命他为荆州别驾,这其实也是刘璟的要求,曹操在权衡再三后,也觉得蒯越做一个中间人比较合适,他需要和刘璟建立一座沟通的桥梁,蒯越显然是最适合的人选。
马车驶进了宛城,在一座宅院前缓缓停下,宅院大门上的牌匾上写着‘邓府’二字,这里就是南阳邓氏家族的主宅,南阳望族中惟黄、邓二氏,黄氏家族迁到襄阳避难,现倚靠庞氏。
而邓氏家族则一分为二,一部分在南阳,一部分在襄阳新野,其中以南阳为主,新野为辅。
目前邓氏家主便是曾出任荆州治中的邓义,邓义被曹操任命为南阳郡丞,但他只就职半年便告病回家了,现在静养在家。
蒯越当初在荆州时和他的关系极好,这次回荆州,蒯越心中有些不安,便先来拜访一下邓义。
马车在府门外等了片刻,一名年轻男子便匆匆从府中出来,他便是邓义的第三子邓宏,今年只有二十余岁,风华正茂。
他上前躬身施礼道:“让世伯久等了,父亲腿脚不便,令侄儿带世伯进府。”
蒯越知道邓义腿有残疾,行走不便,便点点头笑道:“那就有劳贤侄了。”
蒯越下了马车,跟随邓宏进了府邸,一路向府宅深处走去,走进一座院子,只见院内的一间八角亭内,邓义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异度,别来无恙乎?”
蒯越大笑着走进亭子,拱手道:“老弟似乎精神很好,在家享得清福啊!”
邓义腿有问题,只能拄杖缓行,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坐着,他歉然道:“不能给兄长见礼了,请坐吧!”
蒯越坐下,有侍女给他们上了茶,蒯越叹息一声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两年过去了。”
“是!很多事情就像在昨天才生,可是荆州已经大变样了。”
邓义心中很是惋惜,他腿不好,刘璟几次派人请他去襄阳出仕,他也只能婉拒了。
“贤弟的腿还是不能走吗?”蒯越关心地问道。
邓义摇摇头,“可能和年纪有关,现在最多只能拄杖走百步,以前可以走一两里都没有问题,我老了!”
“贤弟比我还年轻两岁,我尚且要老骥伏枥,去荆州出仕,贤弟何以谈老?”
说到这,蒯越看了旁边邓宏一眼,邓宏行一礼,知趣地退了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蒯越和邓义二人,蒯越这才压低声音道:“我听说荆州别驾已是虚职,此事可当真?”
这是蒯越一直很关心之事,他对荆州情况了解并不多,朝廷中也无人知道具体情况,只是传闻刘璟已经大幅改变了制度,让蒯越莫名地担忧起来,这次他途经南阳,就是为此事来专门拜访邓义。
邓义很清楚蒯越的不安,便微微笑道:“荆州确实生了很大的权力调动,但和异度出任荆州别驾无关,这是因为荆州吞并了益州和汉中,需要重新进行利益平衡,这很正常,异度不要太担心。”
“不知是怎么一个变化?”
“主要是将州衙的权力转移到了骠骑将军府,州衙还在,只不过是挂一块虚牌而已。”
蒯越愕然,“那我这个荆州别驾还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虚职?”
邓义深深注视他一眼,心中暗暗叹口气,他现蒯越和从前有点不一样,从前多么老辣敏锐,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说,一个暗示便可以了然于胸,而现在却似乎有点迟钝了。
“异度以为刘璟会让一个朝廷来的大臣执掌荆州大权吗?”邓义终于忍不住很直白地提示蒯越道。
蒯越沉默了,他其实不是不明白,而是他抱有一丝侥幸,毕竟他是刘璟亲自点名要去荆州,而且他和刘璟从前也有交情,包括他兄长蒯良、侄子蒯琪在内的很多蒯家子弟都在荆州出仕,他心中便有了一丝侥幸,或许刘璟还会委予他重任。
但邓义的坦率直言却击碎了他最后的希望,令蒯越异常沮丧,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当初一步走错,结果步步走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