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眼下这批治国人才离开后,许国怎么办?我们更要未雨绸缪——不如从今年起,选拔许国公族子弟进入赵城,让他们跟我赵氏子弟一起学习经营之术……”
从管仲时代到春秋末期,经营之术被认为是做官之术,作为一名官员,必须懂得“经营城市”的方式方法。因此,赵武的许可意味着:容许许国公族子弟在学习中之后,回许国担任官吏……当然,这些人学成之后,赵武也可能让他们到其他地方当官,不一定放他们会许国。
孙平大喜,身在局中他看不清问题本质——时代在变化,弱小的国家已无法单独生存下去。一个国家的君主,沦落为大国封臣的附庸,这将是春秋末期的大趋势。许国的遭遇只是这个时代的开始,绝不是结束。而此刻,赵武对他含糊地打了个圆场,孙平认为,赵武是在许诺十年后放权,将权力归还许国君臣。
孙平恭敬地鞠躬:“国相大人对我许国的厚恩,寡君没齿难忘。寡君正在宫城等待,请国相随我来……”
孙平把许国国君看得特别重,赵武对他扶立起来的许国现任国君公子黄毫不在意,他平平淡淡会见了许国国君,然后与许国公卿举行了盛大的宴会,等宴会结束后,赵武问齐策:“你觉得许国怎么样?”
齐策笑的很得意:“许国官员或许都在想着放手让主上治理许国二三十年,等到他们弟子从我们那里学会了经营之术,再把权利重新接过来……今天许国公卿大夫表现的心满意足,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很满意现在许国状况,也很满意主上答应十年后归还权力的承诺。不过……”
齐策顿了顿,反问:“以我们渗透的手段,我们需要花十年时间吗?”
赵武回答:“不用十年,齐国人一旦动手,就是许国人表现的机会了,我们可以驱赶许国人向前,以许国人的名义向东南迁移,压迫齐国,而我们则一路直奔大海,把许国人背后的土地全部囊括到赵氏旗下。”
齐策会意的附和:“如此一来,赵氏的领地面积将超越郑国,或许能成为国中最大的家族。”
齐策终究是个春秋人,他的最大志愿就是把赵氏经营成霸主国第一家族,他并不能预测到后来晋国的分裂,其实晋国分裂的苗头已经出现,周王室的前车之鉴就在不远。
此后,赵武在许国又呆了将近一个月,他从赵地裁减下来的武士,全被安排在许国与赵氏相邻的边境线上,并借此肆意侵占两国之间无主土地,尽量把赵氏领地向东扩展。为了补偿这些武士的背井离乡,以及拓荒精神,赵武这次格外慷慨,除了赏赐武士大量的金钱外,还留下了足够的粮……,当然,也包括封赏垦荒武士足够大的领地。
因为这些人拥有的土地实在太广芜,缺乏可耕作的人手,赵武又派遣人手四处替他们购买仆人,还特地亲自护送这些人,来晋国旧都城冀,也就是晋国最大的的仆人市场,购买仆人。
一进冀城,赵武现一个熟人——国君悼公。
夕阳西下,这位霸主国的国君正落寞的坐在晋国旧都冀的街道上,忧心忡忡的冲街道上的人群呆。
旧都冀属于国都的直属领地,该地贩卖仆人所收的税收,也直接归国君所有。因为守卫这座城市的是国君自己的卫士,故此国君身边没有几个人保护,除了国君弟弟杨干、阍人勃缇,也就是两名公族大夫。
赵武看到国君的模样,也遣散身边的卫士,独领着齐策与武士昆上前搭话:“君上,如今各地正在春耕,你怎么有闲心坐在这里呆?”
霸主悼公坐在那里两眼无神:“是武子啊?听说你正在巡视各地呐,我晋国各地情况如何?”
赵武回答:“新法令已经通知到各地,我确定:每个百姓都了解了我们的新法。另外,我们的国道也修得不错,大部分领地都串联起来,只是有些道路修的仓促,路况不太好,春天一到,都是泥浆,我已经命令他们加紧修复。
但即便是这样,我们国道遍通全国后,带来的商业效果很不错,去年道路串通之后,来往的行商至少增加一倍,商税多收了两成,今年再把道路加固一下,我估计税收还能增加。”
悼公梦游一样的点点头,用自言自语的口气说:“商人都多了起来啊?怎么,仆人商没有多啊?以前我来冀都的时候,道路上挤满了人——现在明明是春耕季节,各家族都着急的雇人春耕,冀城怎么没几个仆人商?”
赵武一笑:“去年没有大战,各国都在休息,哪里有大规模的仆人来源?再说,我晋国现在改为租庸制,各国的仆人都想方设法向我国逃亡,他们逃入我国后,基本上都被国境边缘的家族接受,冀都作为仆人大市场,因此逐渐败落了。
另一个原因是:现在是开春呀,如果所有的仆人商都把仆人养到开春再出售,他要把仆人养活一个冬天,那不是白浪费粮食么。而仆人自己逃亡来晋国,就要在冬季里穿过大雪覆盖的荒野,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春天是仆人销售的淡季,既没有商人出售,也没有自己出售自己的仆人。
君上请耐心点,如今开春了,万物萌动,有许多活不下去的人就会自卖自身,反正到了我晋国,要不了多久又会赢得自由民的身份,所以逃亡者会大量的涌向仆人主,仆人主们也会尽量筹集粮食,把他们往冀城运送……我家每年都这样买仆人,再等几天,仆人商会越来越多起来。”
悼公两眼无神:“小武,劝劝你家娇娇吧,你瞧,我被他逼债逼得都躲这里来了。”
赵武纳闷:“去年秋收的时候,君上不是把债还清了吗?”
霸主叹了口气:“旧债刚清,又欠新债。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去年免征了,我没有一个铜板的收入,如今又轮到春耕,各家要求拨付粮种,你又不在家,无可奈何之下,我跟娇娇商量,借了笔新债,但娇娇坚持说去年利息未清,天天堵着我的宫门要债,这日子,没法活了。”
霸主的日子都没法活了,那小老百姓……
这是个封建社会,免税后的小老百姓,日子滋润着呢!
赵武蹲下身子,同情的说:“我作为许国国相,在许国存了点私房钱——嘘,别大声嚷,让人听见可了不得。国君可以派出亲信武士,悄悄派往许国取粮。”
国君两眼无神:“亲信武士,你有吗?武宫里的军官都是你军官学校培养出来的,娇娇个个认识,听说还有不少人欠了她的钱,如今她出入我的宫城,比出入你家后院还方便……要不,我怎么会天天被她堵大门?你手头还有‘亲信’武士,借我一点。”
赵武叹了口气:“我如今手中,唯有师偃手头那些赵氏武士可信,现在跟在身边这帮人,我瞅着,嘴都不严实。”
悼公瘪瘪嘴:赵氏武士嘴不严,那是针对智娇娇所言的。对外,没听说赵氏武士乱宣扬什么家族秘密:“师偃手下的武士,还是算了吧。师偃那个老倔头,他眼里只有赵氏,当然不会让娇娇插上手,但我同样也指挥不动他。哦,如果告诉他,我把赵家的储备搬走了,你猜他会怎么样?他会闹的全国都知道国君又欺负了赵氏。”
赵武沉思半天:“那只有许国人可以利用了——想必娇娇还看不上许国人,来不及插手那里,我给国君一封信,国君让杨干去许国,秘密指挥那里的军队,把粮草运入冀城。”
悼公想了想,有气无力的问:“娇娇不会追到冀城来吧?”
齐策插嘴:“不会。夫人是个极其讲究的人,冀城是个废弃的城市,现在又当作仆人城,城中污水横流,街道零乱不堪,房屋残旧,过路的人都是些仆人贩子,或者想购买仆人的人,即使娇娇夫人到了这里,看到街道的景象,她就不会走了,看到路过的人,她就会掩着鼻子,命令马车后退。君上如果想躲安宁,没有你这座城市更合适的了。”
悼公一下来精神了:“赶快把你那比私房钱运过来,还了娇娇的债,我就可以回家了……嗷嗷嗷嗷——”
悼公最后那一声,是畅快无比的嗷叫。
看到悼公来精神了吗,赵武想起一个奇怪的问题:“既然你身边的武士都不可信,你又怎么逃入了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