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东以往带线,来过玉门关好几次,就一个大土台子,他没兴趣一看再看:“你们去吧,我在车里等。”
叶流西看票价,40块。
一换算,中等个头的青麻皮要卖两个,剁肉馅要剁半盆,公共浴室洗澡能洗三四次。
她捏着两张票,觉得怪可惜的,自己在那琢磨:“这有点浪费了……要么我进两次检票口,进去一次,出来一次,然后再进……”
昌东简直匪夷所思:“你这样图什么?”
叶流西说:“图个心里舒服。”
***
下车到关城遗址,要走一段石子铺就的长路,路两边用麻绳拉起,权当是栏杆。
虽然已经过了黄金周,景点的旅游热度还是不减,很多大大小小的旅游团,衬得石子路人声鼎沸。
有个工作人员站路边,请通过的游客出示门票。
叶流西亮了票,往里走了十来步,正想出去再感受一回“凭票入内”的乐趣,身后传来昌东的声音——
“我的票在前面那个女的手里。”
叶流西感慨:这社会上有些人,心胸狭窄,就怕别人心里舒服了。
身边的肥唐忽然嚷嚷起来:“我靠,不是吧,就一个土台子,抢钱啊?”
走近了一看,确实有点一言难尽,说好听点,是保留原貌,不加过多人工干涉。
就是一个不大的小方盘城,黄胶土夯的,出来进去眨眼间,绕城转一圈,也不过五分钟。
那些带团的导游们,喇叭凑在嘴边,叽里呱啦——
有敷衍而又实在的。
“游客朋友们,这里没什么意思,给大家十五分钟时间照相,抓紧时间,毕竟我们今天的重点还是雅丹魔鬼城……”
有照本宣科背导游词的。
“大家请看,这就是举世闻名的玉门关,古关雄姿,让人百感交集,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些脍炙人口的著名诗句,比如‘孤城遥望玉门关’、‘春风不度玉门关’……”
叶流西往一对老夫妻身边凑,两人头花白,戴眼镜,都是学者模样,单独请了个导游,一问一答间,或许能旁听到一些干货。
导游正侃侃而谈:“刚我也介绍了,敦煌有两个名关,玉门关和阳关,是因为啊,古丝绸之路在敦煌南北分道,北边是西出玉门,会经过今天的罗布泊、楼兰,南面是西出阳关,会穿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都是很艰苦的路线……”
老先生说:“我有一个问题啊……敦煌在今天都不算是个大城市,古代就更小了,就算南北分道,有必要在这么小的地方,建两座关城吗?”
导游咳嗽了一下,说:“这个,可能是因为汉朝国力强盛……”
有钱,挥金如土,所以想建几个建几个。
老太太说:“我也想问,史书上记载玉门关,是使者商队往来不绝,但这个小方盘城的规模,是不是有点小啊,我们昨天参观了阳关,感觉那个要大多了,还修了纪念馆……”
导游说:“……历史确实留下了很多谜团,下面我们到这个关城背面来看一下……”
叶流西还想听下文,指望着老太太能坚持一下,没想到老夫妻俩性子都随和,居然笑笑也就算了。
她正有些悻悻的,忽然听到昌东说话。
“其实,不少人提过,说这玉门关有些太小了。”
叶流西回头,看到他就在身后不远,看来刚刚也在旁听。
“所以呢?”
昌东说:“按史书记载,玉门关应该是在这附近,但一直没人找到过。1907年,有个冒险家兼考古贼斯坦因,在这里附近挖到很多汉简,于是判定这个小方盘城就是玉门关。”
“但这里确实太小了,所以有些人坚持认为,真正的玉门关还没有被找到。”
叶流西说:“这不大可能吧?”
毕竟玉门关不是位于无人区,关城规模也不会小,以今时今日的科技展水平和考古开力度,深埋沙漠的楼兰古城、精绝古城可都已经露了天日了,你玉门关的位置,还是在敦煌附近呢。
昌东说:“没什么不可能的,要么还在深埋……更浪漫点的说法,是风化了。”
“风化?”
“是啊,这里条件贫瘠,不像内地修城筑墙可以烧青砖、采石,当初筑城都是就地取材,用芦苇、黄土、红柳枝、砂砾夯筑,西北风沙大,风吹石头满地滚,蚀平了也不稀奇。”
叶流西仰头看眼前的关城遗址:“一整座关城都风蚀掉了,那是真的找不到了。”
昌东接口说:“那也不一定,关城会消失,但沙子还在,距离敦煌最近的,是库姆塔格沙漠,也许玉门关已经被风蚀成了沙漠里一座平缓的沙丘,又也许,某一次突如其来的巨大沙暴,被风卷上天的,就是整个关城。”
他不再说话。
不远处,肥唐不耐烦地冲他们嚷嚷:“东哥,可以走了吧,你们看再久也看不回本的……”
叶流西转身往回走,经过昌东身边时,她回望玉门关,说了句:“如果整个关城的沙都被卷上了天,你说,会不会在沙暴中,重新集结成城呢?那样的话,也是挺……”
她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是恐怖、浪漫,还是壮观呢?
昌东垂在身侧的手指,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