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道巨大的流火划过夜空,使得空旷漆黑的大地倏忽一亮。
沙丘离宫,赵主父呵呵地笑了。
李兑、公子成二人带兵包围了离宫,可谓稳超胜券。他们不敢背负弑君的名声,既不冲入离宫之内又昼夜包围离宫,这般做法是要让离宫中的赵主父自生自灭。
李兑、赵成二人走的这步棋,看似险棋,实则老辣之至,能得以在这围困沙丘离宫中做到一举掌控赵国上下局面。赵雍知道李兑、公子成二人有这个资本和能力,沙丘宫变不是寻常宫变,寻常宫变那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就以多快速度,所谓迟则生变。
而他们二人根本就没有这个后顾之忧,完全不怕久托,因为李兑、赵成拥立赵王何,这是他赵雍钦定的赵国君主,正统地位不容置疑,如此一来赵国的王族宗室便不会有任何反对声音的出现。
沙丘宫变的出现让一代雄杰悲痛后悔万分,赵雍明白这一切都是自己连错遂使赵章阴谋作乱,可谓作茧自缚,加之乐毅、廉颇等心腹及其赵国主力大军皆不在国境之内,便给了李兑、公子成这一党绝佳的“定国平乱”的口实。
真正让赵雍痛心的是,可力挽狂澜的肥义老相国不幸死于乱刀之下,肥义乃是赵肃侯的托孤重臣,三朝元老,忠于赵王何也忠于赵武灵王,肥义老相国若在,此围必然得以解脱,安得有李兑、赵成二人如此猖獗?
事已至此,为之奈何。
目下如此形势,李兑、公子成二人便是要明火执仗的暗示赵国上下:赵主父昏聩,促使变乱生,已不足以当国,理应拥护少主定国,但有不服者大可来这沙丘离宫理论。
自古以来,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既立两王,必以分治,赵国两分,必起战端,二百载赵国便就此毁于一旦。赵雍欲立两王开始,便已经与赵国的王族宗室背道而驰了。
此情此景,便是经历血火磨砺的赵雍,如此一错再错,赵国上下谁人能说赵主父还有德望足以掌国?
时间能消磨一切,自然包括忠心。
随着时间一天天悄然离去,原本忠心于主父的人现他再也没有力挽狂澜于既倒的能力,知道赵国从此要变天了。
于是乎,离宫之内的人纷纷出逃,就连身边的侍卫吏员仆役都开始偷偷的往宫外逃窜,更让赵主父心寒的是,赵章也逃了,逃出宫外的人无一例外的被李兑、赵成所控制,赵章当场就被赵成砍了脑袋。
一代雄主的赵雍竟是就此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这便是战国大世,君主如若英明,举国上下皆誓死追随,一旦昏聩,朝野上下但有机会便会弃之如履,绝对不会因为你曾经对国家有过煌煌功绩便会心有怜悯之心。
当初燕王哙“禅让”子之遂使朝野听之任之,这一幕就生在赵国东境,当时的赵武灵王也是倍感震惊,可世事难料,如今自己竟也被国人唾之,更是落得个比那燕王哙还要狼狈的境地,赵雍当真是有苦不能言。
“我赵雍戎马一生,何以轻易屈从于胁迫?纵有错失,寡人仍旧是赵国之主,安能使李兑者之流如此犯上作践?不,你们要寡人死,寡人偏要活!待廉颇、乐毅边军到来,寡人定要廓清朝野,遂死也能得以瞑目矣。”
赵雍壮年退位,自号主父,的确是一个不贪念权位之人。只不过是为了赵国图强,遂率领大军常年征战四方,平中山国、扫林胡、娄烦,开疆拓土,广国千里,岂有他哉!
此时此刻,空旷如幽谷的沙丘离宫只有赵主父一人,赵雍带着最后的执念开始艰难的谋生。
离宫之内有两个月的粮食,赵雍毕生戎马,一辈子都在征战四方,是天下鲜有的猛士豪杰,食量自然惊人,又身为国主,何曾会想过自己一国之主也会为食物愁,这离宫中的食粮仅仅吃了一个月便吃的所剩无几。
但是一股执念支撑着他,留下所剩不多的干粮便是极为节俭的一天只吃一顿,如今赵雍虽然快要岁在甲子,可虎虎生风之猛犹存于身,一日只食一顿干饭何以果腹?骤然间,一个月下来,白苍苍的赵主父竟也形削骨立,即便身着一身紧身的胡服,此刻也是空空荡荡的架在身上异常松散,仿佛是寒瘦枯萎的白杨,令人惨不忍睹。
日复一日,凛冬降至,沙丘离宫的冬日尤为寒冷,没有燎炉,也没有木炭,巍峨庞大的离宫犹如冰窖一般。
是夜,暮年的赵主父撕下几片好不容易寻到的帐幔用以生火取暖,白天便缩在宫外的一颗枯黄大树之下采光取暖,饿了便在离宫的府库里搜罗大大小小的粮囤鼎斛,一旦寻得几把灰土杂质相互夹杂的粗糙粟米便情不自禁的呵呵大笑,于是马上生生地塞进嘴里咀嚼,吃的满嘴是白沫也自觉津津有味。
赵雍在等,他做了双重保障,一来是派人去边军传召廉颇、乐毅,主父知道廉颇、乐毅这些人对他忠心耿耿,只要他们得知李兑、赵成二人的事情,定会带着铁骑大军挥师而来。
另一方面也派人前去就近的卫国,赵主父自认一切尽在掌握,认定以卫王的雄略定会兵解围,让他如此自信源于两国常年结盟的关系,而且不是一般的结盟,乃是制约而盟,赵主父坚信只要自己执掌赵国,那么两国的关系就牢不可破,不会有变故,如果自己不再当国,两国关系便会徒增变故,主父坚信卫王定然能看到这一层面。
可赵雍怕是到死也不会想到,卫峥非但没有兵解围,反而一剑刺死了他的传信人,这还不算,还暗中把消息透漏给了李兑、赵成二人。他若知晓这一切,定会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