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生说完就背过身去,胡小猛挠了挠头,觉得无趣,就径自上了楼。
当天晚上弟子房里的一名精瘦的孩童到花坛解手,见到躺在蚊帐中的江生,正巧一名个子很矮小的孩童正在院子里用凉水浇身,就悄声说道:“凭什么他刚来就有蚊帐睡,撒他身上。”
那名冲凉的孩童说道:“这样不好,人家是师傅请来的,干完明天的事儿就走了,你弄哭了他,人家不乐意拔腿就跑了,师傅找不着人还不把我们的皮扒了。”
“让他扮九皇神都不愿意,我踹死他。”精瘦孩童挠着下巴说道。“要不是喜儿生了病,哪轮得到他,咱几个想扮九皇神接受那万名朝拜,师傅还瞧不上眼,真是越想越气。”
精瘦孩童说着就从个小的孩子手里夺过水瓢,一瓢水泼向石台。
江生睁开眼睛,他起身看向院子里的两人,目光慑人,精瘦孩童心虚,拉着个儿小孩子就走向弟子房,嘴里说道:“走啦走啦。”
江生将自己湿了的衣服脱下来晾在蚊帐上,叹了口气道:“鸟人。”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胡小猛就将江生叫醒,江生随着胡小猛洗脸漱口,接着去戏院后台换戏服,外面嘈杂一片,更衣间却静得很,里面点着几根蜡烛在祖师爷神像前,烛火昏暗,里面各种道具,江生看了一圈略有几分好奇。
胡小猛是众人的大师兄,他上前烧香,插在祖师爷神像前,领着众师弟们作揖敬礼。
不一会儿龙师傅从外面进来,弟子们问好,龙师傅应了一声,招呼一名精瘦孩童上前,那孩童立马像只猴子一样窜到龙师傅面前,嬉皮笑脸,这名孩童正是昨天晚上泼江生一身水的人。
龙师傅从化妆台上拿起一支眉笔,在这孩童的眼眉上点了一笔,说道:“好了,都各自化妆,莫要把教你们的都忘了,坛子,九皇神的脸谱你来画,笔轻点,染着色就行。”
“知道了师傅。”胡小猛应声道。
龙师傅嗯了一声,低下头对江生说:“江生,今天就辛苦你了,早上到晚上都不得进食,游了北平城回来好吃好喝招待,莫让人看了笑话。”
“知道了。”江生应道。
龙师傅点了点头,走出更衣室,孩子立马吵吵嚷嚷地穿上戏服画起脸谱,江生也将衣服脱了换上戏服,按照大师兄胡小猛的安排坐在化妆台镜子前,胡小猛一笔一划地给他描起九皇神的脸谱来。
花完了妆后,胡小猛被龙师傅叫出去,江生独自坐在化妆台前不动,看着镜子里各不一样的脸谱,自己的眉毛被画白了,勾得老长,加上一身金黄色的袍子,看上去确是有一股英气。
“画完了就起开。”身后传来声音。
江生转身,现又是那名精瘦孩童,就起身站到一旁,精瘦孩童拿着勾脸的笔又在自己脸上描了一番,没有起身的意思。
更衣间内有很多的道具服装箱,众孩童们都已经画完脸谱坐在箱子上,江生回头看见这么多人都各自坐着,也就找了个箱子坐下来,精瘦孩童连忙指着江生怒道:“你怎么回事,花旦坐的大衣箱也是你坐得起的?”
江生不禁有些恼了,只得起身站在旁边,精瘦孩童又说道:“龙口也站不得!”
江生起身,一脚将坐在板凳上的精瘦孩童踢翻在地,说道:“非要来惹我。”
精瘦孩童爬起来就冲向江生,他比江生矮半头,被江生按住脑袋推到一边,一旁的孩童全部起哄,一边倒的喊着:“皮猴加油!打!”
胡小猛听到动静从外面进来,见江生和精瘦孩童打架,他连忙上前拉开精瘦孩童大声呵斥道:“皮猴,你欺负江生做什么?”
被唤作皮猴的孩子说:“我哪有欺负他,他趁喜儿不在坐他的大衣箱,我让他起开他就站在龙口堵着。”
胡小猛听完也不禁皱着眉头,他呵斥道:“江生是师傅请来的客人,又不是梨园的人,不知道规矩,你不会好好跟他讲?”
皮猴哼了一声,一脸不服,胡小猛说道:“把你的花脸重画,马上就出了,尽给我惹麻烦,欠收拾的东西。”
胡小猛说完将江生领到化妆台前,帮他将脸上有些抹了彩的地方重描一遍,胡小猛说道:“江生啊,这戏园子里的规矩多,你不知道也不怪你,我现在跟你讲讲,就比如刚刚你做的大衣箱是花旦坐的,旁人就不可以坐,龙口就是戏箱子间,咱唱戏的靠的是嗓子吃饭,龙口就是嗓子,你往哪站可不就卡嗓子了么?”
胡小猛将各个生角儿、旦角儿、净角儿、末角儿和丑角儿和戏箱子落座的规矩和江生讲了一番,江生嗯了一声,说道:“怪不得这么横,原来这个皮猴是工丑角儿的。”
胡小猛说道:“那可不是,丑角儿的地位最高,不仅箱子随便坐,没见师傅让大家化妆的时候还要先在他脸上花一笔别人才能动,咱今天主要不是表演唱戏,不然这衣服穿上后都得老老实实站着,哪有箱子坐,等会我帮你教训教训皮猴,让他不长眼招惹你,好在他有分寸没抓你脸,不然定被师傅剁了手指。”
江生说道:“师兄不必,我没放在心上,反正演完今天也就回学校了,我不喜太多规矩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