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祝氏的下颚抵着膝盖,一动也没有动。
身边的荷氏依旧哭得停不下来。
狱卒往这边看了两眼,却也是见怪不怪了,来送上路饭的,哪家不是哭得肝肠寸断的。
“嫂嫂,”祝氏突然唤了一声,见荷氏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她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有些事情是注定了的。”
荷氏不住摇着头,喘着气,道:“不会的,不会了的……”
祝氏眼皮子都没有抬,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相较于荷氏的坚持,祝氏对姓毛的那一家子充满了信心,她坚信,他们是不会也无法改变的。
未嫁之前,祝氏的闺中生活算得上顺心。
虽是父亲早亡,母亲性子绵软,但家中其他长辈从未亏待过她们母女两人,祝氏对此心存感激。
她听说过太过孤儿寡母受欺负的事情了,能有吃穿不愁、起居无忧的日子,实在叫人安心。
直到她出嫁。
看起来也算得上是风光了的,可直到三朝回门时,祝氏才明白,她存在的意义不过就是厚重的聘礼和祝家其他人的好名声罢了。
那也无妨的,即便是长辈们为名为利,能让她寡母吃好穿好,祝氏并不在意那些。
生活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在嫁入毛家一个月的时候。
身为祖父的毛老爷将她拖进了房里,而她的丈夫毛汛,就这么静静看着。
那之后的日子,俨然成了地狱。
什么祖父、公爹、伯父、大伯,毛家里头腌臜得简直让她作呕。
她哭过、闹过,却无力改变。
婆母坐在她床边,红着眼睛看着她,说:“孩子,熬吧,除了熬,还有什么路能走?”
荷氏哭得接不上气,死死拽着她的手,道:“熬吧,熬到他们都老了,死了,我们也就解脱了……”
祝氏垂着头,想了好几天,她想不到别的路。
公之于众?且不说外头的人信或是不信,她不愿意丢那个脸,她的脸面不仅仅是她自己的,还有她的寡母,哪怕是为了母亲能在祝家生活,她也要忍着。
这一忍,就是这么多年。
从大宅子,熬到了小院子。
熬到毛老爷病倒,熬到了她怀了身孕。
小日子迟了,祝氏是惶恐的,她甚至不知道,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可那肯定是毛家人的。
孩子的到来,没有让祝氏觉得解脱,反倒是入坠冰窖。
她站在院子里,看着荷氏的儿子嬉嬉闹闹着,她的心跟被刀子一刀一刀凌迟一般。
背着所有人,祝氏一下一下捶打自己的肚子,一天两天三天,直到落红了,才如释重负。
荷氏替她抓了药,哭着问她为什么。
祝氏却笑了,她说:“我不愿意经历轮回。你们都告诉我,熬着,熬到他们都老了,死了,这日子就过去了,可真的有尽头吗?大婆娘和婆母熬到了这把年纪,可他们的下一辈,还是那么的肮脏。嫂嫂,你敢说,你的儿子、我的儿子,不会有样学样吗?”
荷氏猛然摇着头。
“他们都流着毛家的血,他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祝氏叹道,“万一是个女儿呢?我们已经这么苦了,难道要再生个女儿出来受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