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慢慢立起一人,一身过大的布衣,头扎布巾,面貌清秀,约摸十七八,一双眼睛红通通,神情却坚毅,小身板平平。女扮男装?挺像那么回事,怪不得能混进汉子堆里。
无果呃一声,“是你?”
无果一怔,兰生顿然想起,“你是假扮了送饭伙计,到工地上探消息的姑娘?常海的女儿!”
管宏惊讶极了,“常海的女儿?是大小姐?”她只说自己曾是长风人,他又当她是个小子,想不到居然有这样的身份。他听马何说过,常海有个大女儿聪颖非常,深得常海喜爱。
褐老四哈笑,“长风前任造主的女儿在我居安里当细作,我们竟一个个蒙在鼓里,传出去真是丢死人!好了,现在总不用争了吧?真相大白。就是她砸了咱们模子,给长风造,给她爹,出气。不能赶走这么简单,绑了她去向常海常豪讨个说法。”
木林却问兰生,“她还扮过伙计?”
兰生点头,但没说啃骨粉的事,只道,“常大小姐挺厉害的,能避开咱们那么多双眼睛闯到后面去,还好心地良善,手下留情了。”
女子惭愧无比,低头沉默片刻,屈膝福礼,“伊婷给兰大姑娘赔不是,当时我太心急了,差点犯下大错,实在对不住。我也不姓常,就姓伊。常海是我义父大爹,我爹与他和今涛是结拜兄弟,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大爹小爹带大我。不过,这模子真不是我砸的!”
两人对话听得大家有点稀里糊涂,却也没心思追问。
木林虽没褐老四那么气冲冲,对伊婷也存疑虑,“我们回来时,你不是就站在桌前吗?不是你,那你这回又混进我们居安造做什么?不管你姓不姓常,你是常海的大女儿没错吧?是长风造的大小姐,也没错吧?”
倪土立在伊婷身边,看她双肩颤的委屈模样,想扶又不好意思伸手,但皱眉道,“木哥,也不是每个长风人都坏。她不是说来学手艺的吗?”
“学手艺?”褐老四吐口唾沫,“土弟弟,别看到漂亮姑娘扮可怜就心肠软。越漂亮的姑娘,越厉害。看看咱们造主还不明白吗?”
嗯?兰生气笑,“褐老四,你这是借机泄长久以来被我欺压的不满呢?还是真心夸我又漂亮又厉害?”
褐老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噎半天才道,“算了算了,我大老粗一个,心肠硬,恶人脸,不似你们一个个聪明脑袋聪明肠子,反正我是没辙了,劝架去!”往外走两步,回头看管宏,“管二哥,走吧。都是一家兄弟一家亲,不能任外面那群混小子闹真了。你不也不知道这丫头的身份嘛!”
管宏看看兰生,欲言又止。
兰生点头,“管头儿,你知道我的,别说还有五天,哪怕只剩一个时辰,我都不会认输,把心放肚子里,安着。”
管宏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追上褐老四,拍着肩头走出去。
铁哥看一眼兰生,这才出声,“你这自信,真让人好奇是从哪儿来的。”
“外面来的。里面来的。从你们那儿来的。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那咱们也有十来个孔明了。”兰生虽说得有些夸张,却也确实缓解了大家紧张的心情。
铁哥服兰生的,不是她的奇思,不是她的设计,而是她纳海容川的大气度和不折不挠的自我要求。她做人不怨天不怨人,总说自己自私,却是从不害及他人的私心。她做事很尽力很拼命,以她那么高贵的身份,其实完全可以颐指气使坐享其成,但她从不会。
“伊婷姑娘,莫怪我们怀疑你。你女扮男装混在管头儿的工队里,又是常海义女,难免不让人往坏处想。除非,你能说出加入居安造的真正原因。”兰生愿意相信伊婷的话,但她不是善心人士,来一个就欢天喜地收一个。
伊婷咬着唇,如同自言自语,喃喃道,“我没撒谎,就想学工造。你也是女子,你能,我也能。”是兰生给了她勇气,做自己喜欢的事。嫁人什么的,见鬼去!
“这个可以有。”兰生还是很挺上进的女同胞的,又道,“不过姑娘你似乎舍近求远了。常海是你大爹,今涛闻名遐迩,也是优秀的大造匠。你明明得天独厚,怎么会跑我们居安造来,还装成男子?”
“大爹虽被迫卸任了造主之位,但他和小爹本就没有打算再回常氏族地,两人即将远游。我既不想拖累他们,也不想留在长风造,这才扮作男子加入居安,诚心诚意想跟各位学本事。”想起常豪田氏逼大爹让位的丑陋真相,伊婷一直红红的眼睛才流下泪来。
但她性子要强,哭得无声又短,袖子一抹,眼中已无泪光。
“我对海爷还有一份钦佩,白羊祭起初就不是由他刁难我,终祭他也坚持了公道,说话算数,十分了不起。想不到常氏族人这么没远见,竟将他撤换了。可惜。”兰生对事不对人,如景荻所说,常海还算公道。
“大爹若知兰大姑娘这般赞他,会很高兴的。他常说他魄力不够,不足以带领长风造十万众,但我却觉得他是最好的造主了。长风造如今势弱,并非因为大爹,而是内部争斗引起的。不思进取,只图权力金钱,怎比得过居安造上下一心?南方建筑风格逐渐多样,但北造墨守陈规遵循旧制,又自大得要命......”伊婷现人人盯着她瞧,惊觉自己扯远了,“这话是我大爹说的。所以,我才要进居安。”
“对了,那个常豪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你大爹卸任?太突然了,事先一点风声不露。”木林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