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初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明在笑,却给人一种感觉,仿佛那暖意融融的热汤,突然浇灌了一池的冰水,冷的让人浑身抖。
“不是!”厉晟尧说,她听到这句话微微勾了勾唇角,笑意有些懒散,心头一震,语气益放得轻松:“厉晟尧,你今天又是钻戒,又是蛋糕的,想跟我求婚,嗯?”
最后那几个字却有一种捉摸不透的意味,凤眸里波光粼粼,像是写了一城好山水,眉骨之处,像是风过缠绵的烟,带着细碎的光芒.
她总是这般,若是风情起来,绝对没有人及得上她,眼底像是星河倾倒下来。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背后有一只鬼在追他,让他迫不及待的把这段话说出来一样:“小时,这七年,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不姓厉了,我不再是厉家人,你还会不会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替朝衍照顾你?”
这些话听起来很让人感动,只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陆朝衍,再也没有人像陆朝衍那么宠爱她了,再也没有了。
想到至今还昏迷不醒的哥哥,时初只觉得心口倏地一疼,像是被人用斧子狠狠的凿开一个大口子,呼呼的露出着冷风。
她望着厉晟尧,觉得男人眼底的深情仿佛满的要流溢出来,厉晟尧从小不喜颜笑,表情从不外露,今天这种表情,仿佛他说的话,对他很重要一样。
而他,眼底有一丝疑惑,惧怕,甚至还有担心,他在怕她,拒绝他吗?
时初突然豪无防备的伸出手,自他手中接过了那颗漂亮又夺目的大钻戒,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那眼角浮出来的神色,活脱脱像一个拜金女一样。
时初的手本来就玲珑如玉,因为前段时间接二连三受伤的缘故,手掌里总是有一些细碎的疤痕,破坏了那层浑然天成的美感。
那钻戒在她手中把玩,仿佛与生俱来就应该属于她一样。
有些失神,脑子里却想的是他说过的话,他说他不姓厉了,可是,他怎么可能不姓厉呢,更何况,他们分开七年,里面不止隔了两个家族。
还隔了一个容初。
想到容初的时候,她的手突然莫名一抖,那颗大钻戒突然就滚落在地上,时初看了一眼,眼底闪过一抹莫名的神色:“看来这钻戒果然不适合我,自己跑到地上去了。”
“我重新再买一个。”他作势要起身。
“还是别了,如果我喜欢这些,多了人想送给我了。”时初赶紧拦下了他的动作,语气从始至终疏离淡漠,眼底浮出一些若无其事的光泽,淡的像是抽了情绪一样。
这一句话,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子捅到了厉晟尧心上,连同五脏六腑都疼的像是一把刀在里面胡乱的拉扯,而她的眼神,更是像是在开玩笑。
究竟是她没有把这件事情当真,还是说,她其实觉得他的行为就是一个笑话。
“小时,你不信,对吗?”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
时初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记得,厉晟尧以前也问过她这个问题,现在何必又问一次,她突然站起身,开口:“厉总,今天晚上谢谢你的蛋糕,我该回去了。”
她明明方才眼睛里有一丝柔软和感动,可是瞬间又恢复如常,仿佛都没有生过一样,偏头望了一眼漆黑如墨的夜色,大雨一直未曾停歇。
她宁愿走,也不愿意呆在这里?
还是说,她真的那么讨厌他,讨厌到没有办法共处一室,厉晟尧这段时间一直在医院养伤,想着她不管怎么样,总会来看他一次吧。
可惜,一次都没有,从始至终,她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他,每天是陆宝亲自拎着果篮或者礼品过来,送给他,说是时总的心意,
可他厉晟尧缺这些东西吗,他想的不过是她来看看他,仅此而已。
她却生生的绝了他的希望,深不见光的双眸无波无动的落在时初身上,最后却陡然锐利起来,像是一把寒气逼人的宝剑:“如果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我,今天何必过来?”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时初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若无其事的笑了一下:“你可以理解为我今天晚上想吃蛋糕了。”
说完,她转身要走,他却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的让她几乎挣脱不开:“时初,你心里明明还是在乎我的,为什么要否认?”
“厉晟尧,一个男人自恋到你这个份上也是够了,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在乎你了,还是说,你觉得我关心你一下,就是在乎你?”她不紧不慢的开口,神色平静的仿佛在面对一个陌生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色陡然一变:“不过说起来,你受伤多多少少有我的一些缘故,我感激一下,很正常吧!”
“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我了?”那句话,竟然有一种空前绝后的无望,他想,他怎么会这么在乎她,明明七年前的事情,他该恨她的,他也确实恨她了,他恨她,日日夜夜寝食不安,可是,他更想她,想她想的心都疼了。
她的一颦一笑早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她是他从小到大认定的妻子,他们之间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对!”她想也没想的点头,她想还是不要给彼此希望了,何必互相折磨。
“好,我知道了!”厉晟尧一寸一寸的松开了她的胳膊,那目光颓败如灰,牵出了让人心乱的神色,时初看了之后,竟然心头大震。
她从来没有见过男人脸上这般复杂,悲恸的神色,仿佛天塌下来的表情,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添了一句:“厉晟尧,你不用这样,七年前,你能因为容初把我逐出四九城,何必做出这种伤痛欲绝的样子,给谁看呢?”
这是七年后,时初第一次提起容初,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提起这个名字能如此的心平气和,波澜不惊,仿佛那个名字只是自己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他却倏地抬头,眼底有黑火跳了起来:“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时初啊时初,倘若你有心,这么多年,你怎么会这么误会我!
时初懒得去猜他眼底的疑惑,其实她也是一个孬种,有些东西不敢深想,怕伤得更重,七年前,整个四九城谁不知道陆时初喜欢厉家的大公子。
谁不知道,陆时初跟厉家大公子表白,结果却被拒绝了。
可是,后来,他却带回了容初,那个女人,真是她命中的劫,想到这些,时初眼底的光华敛去很多,像是铺了一层饱满的墨香。
“你怎么做,已经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只是厉晟尧,她当年怎么死的,你忘了吗?你能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你真的不记恨了吗?”
她说完这句话,深吐了一口气,像是把这么多年的痛苦和遗憾都吐得干干净净,双肩轻微一展,她果然看到了他的眼眸滞了一下。
随即失笑。
他果然还是记得,什么照顾她,全是骗人的吧,当年她害死了容初,他估计能记一辈子,她想,哪怕他恨着她,其实也是好的吧。
毕竟,恨一个人,就不可能忘了一个人。
他恨她,其实也好!最起码,他们之间还有牵扯,哪怕天涯海角,她始终在他心底占了一个地方,不是吗?
不过如果说这么多年,厉晟尧心底在乎的人,大概就是那个容初吧。
她总算是彻底死心,一刀,一刀,把自己的希望彻底杀死,时初想,其实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不死心的话,总会因为他莫名其妙对她的一些好,心软心动。
她已经傻了一回,还能再傻第二次吗?
凤眸的光慢慢的亮了起来,仿佛又恢复到了那个自信十足的时初:“好了,今天不早了,吾心明天就会过来,等他帮你做完手术,咱们两个,也算是两清了吧!”
说完这句话,她踩着高跟鞋走出了病房,她想,这回真的彻底结束了。
第二天,陆吾心的飞机一早到了安城,时初很久没有见到这个二哥,当然是亲自去接的机,所以一大早,她就出现在机场。
陆吾心这么多年一直在外行医,做研究,很少回陆家,对于这个七年没见的妹妹,他不像陆家其他人一样,对她恨之入骨,甚至讨厌有加。
他没有身处那个圈子,对这个妹妹的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小时候的陆小四几乎得到陆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宠爱,自然包括这个堂哥陆吾心。
陆家大伯膝下两个儿子,对于这个妹妹,两兄弟宠的没有比别人少一点。
“瘦了!”他看时初第一眼,就出声嫌弃。
时初眼睛瞬间红了一下,对着他斯文的翻了一个白眼,鼻音有一点儿重:“讨厌死了,看到我第一眼就批评我的身材!”
陆吾心看着小丫头红起来的眼眶,想着,他跟这丫头有七年没见了吧。
七年前,她出事的时候,他当时不在国外,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她早已经从四九城离开,那时候疯了一样给她打了无数电话。
可是,她的手机从来没有接通过。
如今又看到她鲜活乱蹦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陆吾心说真的,还是挺开心的,仿佛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语气自然而然流露出几分挪揄的味道:“哎哟,小姑奶奶,我没有批评你的长相就算不错了,你瞧瞧你,你这张脸画得跟妖精似的,赶紧把脸上的胭脂水粉给我洗干净,不然,我就用手术刀,把你脸上的东西一点一点的给刮下来!”
做医生的,都有洁癖。
而陆吾心更是其中的翘楚,他简直是讨厌死了女人身上风情万种的香水味,哪怕这个女人是他的堂妹,也一视同仁。
时初被打击得不行,凤眸里流淌出一点儿小小的笑意,突然张牙舞爪的朝陆吾心扑过去:“陆吾心,你竟然敢嫌弃我!”
非要弄得你一身香水味不行,当然,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陆吾心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哎哟,你离开我远点!”
兄妹两个一路上说说笑笑吵吵闹闹的回了医院。
陆吾心刚从国外回来,时差还没有倒回来,很想回酒店睡个懒觉,结果被这个小没良心的揪到医院了,眼神很是幽怨:“明天再去不行吗?”
“多等一天,多一天风险,还是早点解决了吧!”省得她心里总是记挂着这个事情,有负罪感,她想,只要厉晟尧好了,她就不欠他了。
七年前,她害死了容初,七年后,她还给他一条完好无损的胳膊,应该是一笔勾消。
从今以后,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哪怕是重新谈场恋爱,交个男朋友,或者结个婚,生个娃都随自己的意思。
从此,再也无关。
这样真好。
“陆小四,你丫真没良心,我现在没有休息好,精神不济,万一手术刀晃了一下,厉晟尧的那条胳膊可能就毁了!”陆吾心看了时初一眼,故意这么说道。
时初突然露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看起来坏得很,特别血腥,特别残酷,却故意抬起手,漫不经心的拍了拍陆吾心的肩,一副哥两好的表情:“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小心你下半辈子不能用手术刀!”
“哇,你这个女人,真是跟当年一样可怕!”陆吾心夸张的耸了耸肩,一副不敢苟同的样子!时初语气那叫一个趾高气昂:“你才知道,本小姐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的人!”
两人突然哈哈一笑,好象瞬间回到了从前的亲密无间。
只是没有想到,陆吾心有心帮助厉晟尧做手术,得到的答复却是,厉晟尧不打算做手术了,他现在状况很好,随时可以出院。
时初分分钟想暴揍厉晟尧一顿,可是又忍了,没办法,谁让生病的人都是大爷,都是祖宗,她听着陆吾心漫不经心的说了句:“小四,你还是赶紧去劝劝吧,要不,厉晟尧这条胳膊真的毁了。”
时初没有注意到陆吾心奇怪的表情,随口说了一句,表情却很阴冷:“呵,你没听他说吗,他不用陆家人帮他做手术。”
“可是,这件事情,终归是因咱们而起。”陆吾心似乎有些难言之隐,看了看时初冷峻的表情,他突然摸不准这两个人现在什么关系了。
时初拜托他回来给厉晟尧做手术,结果对方并不领情,而时初,似乎也没那么关心。
“什么咱们,明明是因为我,不关你的事情!”时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意外的扬了扬眉,薄唇却微微勾了勾,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冷。
“小四,二哥大概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当年的事情吧!”陆吾心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其实他接到时初的联系时,第一反应是拒绝。
毕竟他手头上也有一连串的研究工作要做,只是听说是厉晟尧,才答应下来这一通手术,可是他能留在安城的时间不久。
所以私心里,陆吾心也是想着,手术能早点结束,他能早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