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矜忍着胸腔里窒息的疼痛,直视他的眼睛道:“只是出于关心。”
“关心?”江临却漠漠地笑了,“不是知道自己狠心抛弃了一个将死之人以后产生的愧疚?”
段子矜的指甲猛地嵌入了掌心,她压着颤抖的语气,静静道:“是,我很愧疚,很难受。所以请你告诉我,你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俊漠的眉峰间倏尔就染上几丝极其深刻的讥诮,“难受?你也懂得什么叫难受?我还以为段小姐永远也不明白呢。”
段子矜紧咬着牙关,舌头上竟漫出些许铁锈般的血腥味道。
男人笑容一敛,无动于衷道:“段小姐,你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得心灵上的解脱,我又为什么要成全你?”
“江临……”
在她的话还没说完的时候,以晴从二楼走了下来,头埋得很低,几乎不敢看二人的脸,语速极快地说道:“先生,穆小姐说她已经准备好了,在卧室里等您,叫您赶快上去。”
段子矜的眼波狠狠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以晴,“你说什么?”
她的话仿佛在段子矜的心里戳了一刀。
血液顿时就流了出来,她却不敢轻易去碰那把刀。
不拔出来会痛,拔出来,却会死。
以晴死闭着嘴不肯再说话。
段子矜望向江临,一字一顿地问:“你把穆念慈带回家了?”
江临面无表情道:“以晴,送客吧。”
虞宋开车回家的路上,始终在想穆小姐在车上对先生说的那番话——
“江临,你自己的情况,不用我多说你也清楚。而且你还知道,她很有可能就是导致你变成现在这样的诱因,讳疾忌医是愚人的做法,如果你真的打算把你和她之间生过的事埋在心底,一开始根本没必要到美国来找我,也没有必要回到郁城来,你说呢?”
讳疾忌……医?
穆小姐到底是个什么医?
他将车停在车库里,解开安全带,去打理后座。
打开车厢里的照明灯,虞宋一眼就看到了穆小姐坐的位置旁边摆了一本书。
虞宋将身子探进后车厢,拾起那本书,还没来得及细看,手机就响了起来,他一看来电显示,忙正色地接了电话:“先生。”
电话那边的人声音低沉,透过无线电波显得有些淡淡的疲惫,“念慈说她有一本书落在车上了,你有空找找。”
“是,先生,我已经看到了,在后座上。需要我现在给穆小姐送过去吗?”
“找到就好。”男人沉吟道,“今天太晚了,明天直接送到公司去吧。”
“好的。”
挂了电话后,虞宋才将手里的书翻了过来。
浅灰色的封面,很古老的印刷版式,干净的封皮上以方正的字体书着六个大字——精神分析引论。
虞宋的心和手指同时颤了颤,翻开扉页,除了书号和出版信息以外,用蓝色的钢印刻着书籍分类,外语读物。
虞宋用手轻轻拨了下书页,很容易地翻到了某一页,里面夹着一张借书卡。
借着微薄的月光,他看清了借书卡上的字样。
密歇根大学,临床心理学专业,穆念慈。
江临命人将她拒之门外后,段子矜也彻底失去了想和他说话的兴致。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冲动地想,短短两个月时间他就可以另结新欢,这种男人的死活还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带着这种硬气的想法走出两步,还没到别墅大门口,段子矜就蹲在了地上,抱着头,掉起眼泪来。
硬气不过三分钟。
她很伤心。
可是她对他的现状一无所知,连把真相贸然告诉他的勇气都没有。
段子矜怕了,怕他万一没有痊愈,知道了这些事情和Nancy闹翻,那么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有更适合他的移植物了。
可是要她眼睁睁看着他把另一个女人带回家,带进他们曾经住过的卧室里……真的备受煎熬。
原本已经慢慢消退的痛楚,在听到以晴那句话的时候蓦地放大了百倍,侵漫过她的心头,几乎吞噬了她。
大概这就是上天给她的惩罚,惩罚她没有守住六年前与Nancy的约定,抱着侥幸的心和他在一起,然后又要重新失去一次。
她的身子挡住了光线,在石板路上投下一道黑漆漆的阴影。
段子矜盯着那道影子看了半天,忽然想,算了,就这样吧。
只要他能好好的……就这样吧。她已经有了肚子里这个孩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可是越想,眼泪掉得越凶,她慌忙抬手去抹,却越抹越多。
二楼的卧室里,男人静立在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