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范阳起兵南下以来,安庆绪一直都紧随其父安禄山左右不得立功,现在逮着机会,岂肯轻易放过?也怨不得他立功心切,这位大燕皇帝的次子心中实在是有着难以对外人言说的苦衷与危机感。
对此,在安庆绪左右的孙孝哲洞若观火,安禄山身边比较有地位的一妻一妾,正妻康氏生长子安庆宗,次子安庆绪;妾段氏,生子安庆恩。按照宗法制,安禄山的继承人,也就是将来的大燕国太子非嫡长子安庆宗莫属,但问题却是安庆宗与其母康氏此时在长安为质,只要大燕立国,皇帝登基,母子二人必死无疑。这就给了本无望承继大统的安庆绪以希望,是以整日都盯着那太子的宝座。
战马疾驰,踏碎了一地冰雪,孙孝哲打马仅仅跟了上去,却闻听一阵放浪的大笑与粗鄙的谩骂自前方传来。是安庆绪一面催促部曲加速,一面又因为不知何种事体谩骂他们。
孙孝哲眉头紧皱,如果这种粗鄙少文又喜怒无常的人将来承继了安禄山的大位,他们做臣子的就要日日夜夜提心吊胆了,时时刻刻都要为自己的脖子担忧。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驾!”
于是挥鞭催马,也紧赶了上去。
也正因为安庆绪粗鄙少文,便很不得安禄山欢心。相比之下,反而是年轻貌美的段氏所生安庆恩更受宠幸。这就使得安庆绪的地位很是尴尬,为了获取梦寐以求的太子之位,便一心要在安禄山的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
看着前面魁梧的背影在马上颠簸起伏,孙孝哲暗暗品凭着,此子不过是恐有野心的蠢猪罢了,若由他来做大燕国的太子,大燕国说不定就要二世而亡。
就孙孝哲的本心而言,燕国太子的最佳人选,非康氏所出的嫡长子安庆宗莫属,此人性格温厚,又素有果敢机智之名,若作为一个守成之君,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惜啊……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乱,紧接着便是人喊马嘶,孙孝哲悚然一惊,过了渑池再向西就随时可能面对唐军的袭击,虽然陕郡硖石还在燕军手中,但这段驿道显然是不太平的。
安庆绪这次出来巡视地方,仅仅带了一千于众,人马并不多,若是突遭袭击还当谨慎应对。孙孝哲原本和安庆绪尿不到一个壶中,只因为新安城下大败,损兵折将两万余,同罗部更是生生被打散了,安禄山大怒之下欲行军法将其处斩,关键时刻正是安庆绪为他求情,这才让孙孝哲得以逃脱伸头一刀的下场,然后戴罪立功。
所以,此时的孙孝哲就算再看不惯安庆绪,因着这份相救之恩,他都只能捏着鼻子景从相随。还有一点,孙孝哲由于母亲的缘故,到处被人蔑视的称呼为骈妇子,偏偏安庆绪则不然,反而颇为优待,这些都是令他纠结的症结所在。
孙孝哲的部众多数都被瓜分,此时仅有几十个部曲跟在身边,当即催促部曲加速赶上去,以防止安庆绪出了什么意外。
到了近前才发现,竟是硖石负责警戒的燕军游骑,孙孝哲大声呵斥着这些不长眼的游骑探马。
“此乃安大夫次子,尔等还不速速闪开!”
安庆绪虽然在燕军将领中口碑不佳,但于这些底层军卒却是高不可攀的人物,谁都知道安禄山即将登基称帝,安庆绪则有很大希望成为太子,能够见到太子可不是人人都有的福分,是以一个个跳下马来,匍匐在地上膜拜请罪。
游骑们的举动令安庆绪大为受用,被冲撞的小小不悦也在转瞬间消失不见。
“起来,都起来吧!甲胄在身,不必行此大礼!”
很快附近星散的游骑听说未来“太子”到了硖石,纷纷结伴赶来,小半个时辰竟聚了有数百人之多。安庆绪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然后又在众人簇拥下赶往硖石城。
路上,安庆绪招来一位游骑旅率,似模似样的询问了一番当前的形势,然后对其大加赞赏了一阵。
不过,孙孝哲却从那旅率颇多闪烁的言辞中,觉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到了硖石以后,守将却迟迟不来拜见,安庆绪自觉受了冷落,便大骂崔乾佑,骂够了又带着人去逮那敢于蔑视自己的守将。
城中的几名留守校尉被逼无奈才不得不直言,硖石主将早在几天前就被唐军诱伏斩首了。
安庆绪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甚?主将被斩,尔等为何不速报渑池中军?”
一干人等面面相觑,孙孝哲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个中因由。此时无论唐军亦或是燕军,失主将者,其下部将皆要受到严厉惩处,相关甚重的则会被依军法处斩,想来这些人一定是为了活命,才瞒报了这次惨败。
尽管洞悉了其中的猫腻,孙孝哲却不打算站出来说话,他要看看安庆绪会如何处置这些人。
谁道一波未平一波再起,一个校尉禁不住内心的恐惧,便把所知道的情形一股脑都说了出来,从崤山的一场大火,再到崔乾佑已经与之失去了联络达七日之久,一切的一切都在暗示着,或许还有更大的灾祸在等着他们。
安庆绪竟一时间难以接受手足无措了,连声道:“这,这如何可能?崔乾佑不是连封瘸子都打的屁滚尿流吗?怎么可能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