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停顿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相告,“长石乡……”
嘴唇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冰冷的触觉,是一根纤细的手指按在了上面,樊素那一双如水的眸子不知何时蒙上了层水汽。
“不要说,让奴婢永远都不知道吧……”
话说了一半,她再也忍不住,水汽化作了眼泪,汩汩淌出眼眶,顺着白皙的脸颊缓缓流下,滴落。
秦晋这才恍然,樊素误会了自己凝重的表情,她不知道内情,还以为长石乡已经在叛军铁蹄的践踏下毁于一旦,亲人们也从此与之阴阳两隔。
最终,他还是没能说出那残酷的实情。如此也好,至少父兄在她的印象里,还是美好的,不是遭人唾弃的叛逆。
樊素似乎意识到自己低落的情绪感染了秦晋,想极力的做出一个可爱的笑容,谁知努力了半晌却哭出了声音。
秦晋心下恻然,抬手在她光洁如脂的脊背上轻轻拍着,抚着……新安血战的那些日日夜夜,亦如影片一样再他的脑海里不断闪现。从陈千里到封常清,从崔安世再到范伯龙,一张张脸陆续闪现,团结兵们拼死力战,逆胡叛军气势如虹……
一桩桩一幕幕回忆下来,至今历历在目,又恍如做梦一般。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他还没有如今日此刻这般放松,然则,轻松过后却是无尽的疲惫与空虚。他不是神,也不是钢筋铁骨铸就的,只是个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人,原本的人生轨迹突然断掉,来到这个陌生而又举目无亲的世界,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会疯掉。
只不过,秦晋来到这个曾让人魂牵梦萦的大唐盛世后,却正赶上叛乱陡起,他没有伤情感怀的时间和余地,从一开始就不断的死中求活,甚至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使命感而义无反顾。
到现在,他用了仅仅数月时间就得到了唐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得到的权力和地位,然而却不快乐,甚至有些迷茫了。在长安的这些日子里他都做了些什么?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因为,秦晋无奈的发现,在这个时代,在长安城里,他实在太渺小了。有太多人可以左右他的命运,李隆基、哥舒翰、杨国忠,乃至崔安国都差点让他的生命就此画上休止符。
秦晋一直用看戏的角度去观察这个世界,参与这个世界,可是到了现在他才陡然惊觉,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了这场大戏,也化身成了其中的一个角色。他以为自己有着超出时人千年的见识,可以扭转乾坤改变命运,可笑到头来还是被命运玩弄于鼓掌之中。
现在,连他一手带出来的新安军都被哥舒翰夺了去。秦晋暗暗下定决心,决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下去,一定要找到突破口。万一一切又走回了原本的轨道上,他此前所做的所有努力岂非终成了泡影?而大唐盛世,是否就再也没有挽救的余地了?
秦晋坚信,只要长安不破,天下人心就不会散,大唐就不会倒。
既然他被天子留在了关中,那么不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整备长安防务,以备万一。
“家主,家主……”
樊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秦晋渐渐回过神来,只见她睁着迷离泪眼正望着自己,目光中有自责,也有担心,还有止不住的悲伤。
秦晋翻了个身,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将头埋在柔软的胸前,女人身体特有的青春气息让他心神安定,睡意潮水般袭来,眼睛再也睁不开……
次日一早,秦晋醒来后,樊素已经不在身边,刚刚坐起抻了个懒腰,就听见一阵嬉笑,却是两个女人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一阵香风迎面袭过,牡丹笑嘻嘻的盈盈来到他身旁。现在秦晋知道了,姐姐是牡丹,妹妹是杜鹃,不过他嫌杜鹃这个名字土的掉渣,已经改了,叫樊素。
牡丹带着几分嗔意的声音响起,“家主偏心,趁奴婢不在,给妹妹起了好听的名字……”平素里,秦晋对待下人,尤其是二女都很是随性温和,牡丹生性活泼,所以很快就敢和他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秦晋呵呵一笑,其实他在给樊素起名字的时候,就把姐姐的名字也想好了。白居易曾有诗云,“樱桃樊素口,杨柳***”
说的就是这位白大诗人有两名极获宠爱的家姬,一个名为樊素,另一个名为小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