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院门吱呀呀彻底敞开,杨国忠一身便服,满面惶恐的奔了出来。
小宦官暗叹一声,宰相之首也不过如此,脑袋上没了光环竟也泯然众人。可惜颁行敕书的不是他,否则非要好好让他尝尝滋味。
程元振显然没有他那位干儿子的百般诸多心思,紧走了几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将要下拜的杨国忠。
“相公何必如此?天旱地凉,莫让寒气浸了身子。某近日来不过是传达敕书,又不是颁行策制须以大礼参拜……”
杨国忠于前一日接到了复起的敕书,虽说以他为陇右、剑南节度使,但那都是没有实权的虚衔。一日没有实打实的使职差遣,在京中他仍旧只是个投闲置散的官员。
而在长安城中投闲置散的官员又何止成千上万?想起当初那些官员为了求得一官半职的实权差遣,几乎踏破了府中的门槛,想不到他杨国忠也有今日。
还有一点令杨国忠心下忐忑,天子虽然封了官职,但相应的本官待遇则一概不清不楚,收缴充公的财产也没能如数返还,哪怕是返还一部分也好啊?整日里憋在这狭小拥挤的宅院内,简直会让人疯掉。
刚刚还在抱怨时,得到奴仆来报,有天子敕书。一时间,杨国忠心头狂跳,兴奋激动的同时,内心中又充满了忐忑。虽然天子敕书很大可能将会带来好消息,但也很可能让他重新又跌入那不见底的深渊。
患得患失的情绪就像一只毒蛇般反复噬咬着杨国忠的心肝脾肺肾。
“天子敕书理应跪迎!”
杨国忠执意要拜,程元振坚持可以免礼,两个人你来我往气氛倒也出奇的融洽。到了这个份上,任谁一眼便能看得出,程元振带来的天子敕书一定是好消息。
两个人争了一阵,又同时哈哈大笑,杨国忠亲自拉着程元振的手臂踏入狭窄的宅院内。
自从罢相以后,杨国忠吃尽了人情冷暖的果子,此时程元振是第一个仍旧对其尊敬有加的官员,这在他看来已经不啻于雪中送炭,也因此对这个平日里甚少关注的普通宦官亲近了不少。
“杨相公且自看,天子不忘旧情,又对相公委以重任了!”
蓦的,杨国忠双目模糊了,这些天以来每日每夜所受的冷暖炎凉,一瞬间都化成了委屈,忍不住夺眶而出,失而复得的感受实在让人永生难忘。
想不到天子竟然又对自己委以重任,杨国忠展开了绢帛质地的天子敕书,看了一遍之后身子立刻有如石化一般。
天子居然让他物色合适人选,以霸上为驻地,招募训练新军。想不到刚刚复起,得到的就是与军权有关的差事,又怎能不让他激动惶惑。
“请程公转告圣人,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亦绝不辜负山厚海深之恩!”
送走了程元振以后,虢国夫人关注天子敕书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赶来询问因由。在听说天子又以杨国忠编练新军,也忍不住长长吁了口气,一双玉手在雪白的胸前轻轻拍了几下。
“吓死人了,现在听到有天子敕书,小心脏就不争气的乱跳呢!”
喜笑颜开之后,杨国忠骤然收敛了笑容,一瞬之间便又冷若寒霜。虢国夫人骇然讶道:“又如何了?何以一忽间,就变了颜色?”
好半晌,杨国忠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名字,听的虢国夫人心惊肉跳。
“秦晋、高仙芝、哥舒翰!”
这三个人里尤其是秦晋与哥舒翰,都害得他差点半生功业毁于一旦,既然打蛇不死,就不要怨恨蛇将反咬一口了。尤其是秦晋那小竖子,杨国忠一直与他没有纷争,甚至还在示好拉拢,却想不到竟是此人第一个跳出来与之做对。杨国忠暗暗咬牙,自此以后,也要让这小竖子尝尝患得患失的折磨!
……
范长明在胜业坊外一连暗暗监视了两天,就在宵禁即将开始的时候,一辆四马轺车疾驰入胜业坊坊门,他的眼睛顿时就是一亮。坊内几家勋戚大臣家的车子与此车截然不同,得出的结果自然是,秦晋回来了!
连日来的蹲守终于没有白费功夫,他缩进了身子,将身子更好的掩在坊门外石墩的后面,果然瞧见四马轺车上下来一名英姿勃发的弁服官员,不是秦晋还有何人?
一霎那间,范长明的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浓浓的仇恨就像猛火油一般泼了上去,火势熊熊。
秦晋举步刚刚踏进府门,便忍不住狠狠的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随即,他又揉了揉发痒发酸的鼻子,“不知是哪个在背后惦记我。”
自言自语了一阵,府中家奴李狗儿一蹦两跳的迎了上来,须发斑白的家老跟在后面,破天荒没有斥责他轻浮无状,这还是家主入狱出狱之后第一次返回府邸,府中的奴仆下人们也忍不住心中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