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亨又微笑道:
“先生不必如此,朕知道你是忠心的,但为什么一旦涉及到秦晋就变得有些不可理喻了呢?”
不可理喻四个字对李泌而言,不啻于一个恶评,骤然之间,李泌如遭五雷轰顶,他万万想不到,自己和秦晋之间的斗争,在天子眼中看来竟是不可理喻。
一时之间,他竟失态了,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陛下,臣,臣……”
李亨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仿佛孙孝哲的狗急跳墙,对他并无影响一般。
“先生,朕早就和你说过,兵事但有秦晋做主,政事则听凭先生一言,先生又何必总是与其屡屡为难呢?现在正是关键之时,需要你我君臣上下勠力同心,如果现在还要相互指责攻讦,暗中掣肘,又于亡国之举何异呢?”
一字字,一句句,听的李泌惭愧不已,终于还是低下了头。
别看李亨的态度温和,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但这一番话,已经于训诫警告无异。
相互攻讦,暗中掣肘,亡国之举,均出自天子之口,听在身为臣子的李泌耳朵里,自然是震撼与羞惭到了极点。他清楚这是李亨在表达自己的不满,但又不想死掉他们君臣十数年来的情分,因而才有了今日这一番谈话。
换句话说,这也是最后的通牒,警告着李泌,如果再一意孤行,掣肘秦晋,害了江山社稷,那十几年的君臣情分怕是都没有办法保全了。
“陛下,陛下,不要再说了,臣知罪,臣……臣在这里立誓,臣绝无一丝一毫私心,所为全是为了陛下啊……一旦长安之围已解,臣便此去所有的官职,隐居于终南山中,日日为陛下祈福!”
说着,竟是老泪纵横,这绝非是李泌在做戏,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出来给李亨看看。他绝不是李林甫,绝不是杨国忠。
李泌放声大哭,使得李亨也有些动情,想到君臣之间共患难的十几年,眼圈也不自禁的红了,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没让眼泪溢出眼眶。
“朕一直明白先生的苦心,先生也不要去终南山,解长安之围只是迟早,朕还需要先生时时伴在左右,有危难之时可以时时咨询。”
说话间,宫外面隐隐传来了隆隆战鼓之声,与此起彼伏的爆炸之声。
战斗越来越激烈了,李亨的心思也由君臣之间的伤感,转到了硝烟弥漫的战场上。
他抑制住了亲往战场巡视的冲动,因为上一次轻率的巡视举动不但为守城的将士们带来了麻烦,还使得自己也陷于张皇失措与险境之中。那时,才明白为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天子,天子,本就是应该做好自己的本分。
就在李亨君臣互相感伤的同时,秦晋所在的安化门外已经陷于一片硝烟之中。
天亮之前,神武军在城外埋设了数千颗霹雳炮,只等着叛军一到,便点燃引信,眨眼的功夫第一波攻击贼兵就被炸的七零八落,肢残臂斷。
昨夜一场大火烧掉了不少大型攻城器械,可惜毕竟不是全部,紧随着第一波强攻贼兵的后面,就是高耸入云的各种攻城器械,透过硝烟远远望去,竟像一个个可以移动的城堡。
见到此情此景,就连秦晋都不免讶然,想不到叛军竟偷偷打造了如此规模的攻城器械,同时也在感慨叛军中居然有如此之多能工巧匠。
从前和蔡希德在河东打攻防战,叛军也从不曾出动如此之多的攻城器械,孙孝哲这回困兽之斗恐怕也是下足了本钱。
如此种种,秦晋在心底里暗暗的提醒着自己,一定不要忘乎所以,就算孙孝哲已经陷于困兽之斗的绝地也不要轻敌,毕竟烂船还剩三分钉子,如果轻敌,说不定就会给了对方机会。
预感告诉秦晋,一场恶战、血战即将在眼前。此处是这样,不知其它各门的情形又如何。他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又带着亲随往其余各门去巡视。
秦晋并非战斗的直接指挥者,因而他并不需要时时在某一处指挥坐镇,各段城墙的防务自有各营校尉直接指挥,而各营的校尉又统一听命于郭子仪的提调,秦晋只须做好决策,对郭子仪一人号司令,余者自有各级军将各行其是。
这也是最大限度保证效率和战斗力的保证。
因为现在的神武军再也不是当初的规模,只有一两个营,虽然此时长安城中的正规神武军只有一万人,不过团结兵与民营也一并纳入了神武军的指挥体系中,一旦战事吃紧,是可以直接加入战斗的。
如果秦晋在其中横加干涉,指挥使得战场局面趋于复杂化,甚至出现大麻烦。
然则,秦晋于神武军中的作用又是不可替代的,几乎他每到一处,便立即会使得上下将士一片欢腾兴奋,士气高涨至极,万岁威武之声不绝于耳。
叛军在接近长安城墙之前就已经遭到了鲜血淋漓的打击,霹雳炮这种威力恐怖的武器是唐朝守军的杀手锏,今次刚刚开战就拿了出来,也是来开了决战的架势,势必要先声夺人。
不过,叛军也绝非一次顿挫就能被击退了,很快第二波更为猛烈的攻击又动了,难以计数的大型攻城器械就像一个个缓慢移动的城堡,正一步步向长安城墙靠近着。
这些大型器械的下方都有着宽大的护板,叛军士卒藏身在其后,躲过了城墙上如雨的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