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要快点好起来,咱们还要纵马郊游呢……”
韦倜苦笑了一下,抬了抬手臂,却只是稍一抬起,便不由自主的落下,他这副身体别说骑马,能重新走路都已经是奢望了。
忽然,韦倜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便道:
“想不到,想不到做梦的感觉也如此真实,阿兄只想在这梦里,不再醒来……”
见阿兄时而清醒又时而糊涂,韦娢心痛不已,便向老仆询问是如何病成这个样子的。
老仆一边垂泪,一边叹息。
原来,韦倜的身体本是十分健壮的,但在太上皇西狩的途中不小心掉队失道,又遇到了聚众山中的贼人,后来虽被随行的禁卫救下,可自此受到惊吓以后就病了,一直迁延不愈。
韦娢听后默然不语,假如没有这场浩劫灾难,韦倜也就不至如此了。
在这场腥风血雨中,她见多了人间惨剧,许多昔日的贵戚与龙子凤孙若遭遇了强贼要么是清白不保,要么是性命不保,能跟着太上皇西狩的,也是长安百万百姓中的幸运者呢。只可惜,韦倜却是这一群幸运者中最不幸的之一。
正暗自出神的功夫,一阵嘈杂的女声从院子里传入了室内。
韦娢微一皱眉,只从声音就能判别出来,这是她的三姐和四姐。
当初在府中时,韦娢有着阿兄韦倜的照拂,几个姐姐虽然比之更得父亲喜爱,然则却都没有她过的更好。平日里,除了嫉妒以外就是冷嘲热讽。
而她又是个性子爱憎分明的人,没少给这几个姐姐找不痛快。今日回来探望韦倜本不想和这几个姐姐见面,现在想避开却是不能了。
最先进来的是四姐,一眼瞧见村妇般打扮的韦娢,眼中便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阿妹今日回来,可就不走了吗?都以为你在乱军中失踪了呢,也不知道这半年多是怎么过来的?听说啊,刁民作乱的时候,可糟蹋了不少两家好女儿呢……”
韦娢对于这几个姐姐的冷嘲热讽满不在乎,只想着今日既然已经见到了阿兄,就要立即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家根本就没有半点留恋。当初如果不是这几个姐姐在父亲面前怂恿,她又怎么会被许给了崔安世那年过四十的恶贼?
而比起自己来,几个姐姐却都嫁得了如意郎君。比如今日过来的三姐嫁给了开国县侯郑家,四姐嫁给了开国郡公王家,门当户对,年龄相仿,见者无不艳羡。
尤其是长安大乱以后,郑家和王家的小郎君都在民营和团结兵中有功,眼看着前程似锦,是以妇以夫荣之下,韦娢的姐姐们也就越的得意和目中无人了。
眼见着韦娢这副德行,就知道她在外面过的不好,现在失去韦倜的庇护,又没有夫家的照顾,直与丧家之犬也不遑多让,是以取笑讥诮也更加的肆无忌惮。
再看韦倜,依旧是一副病怏怏的迷糊神态,自然也难再为她出头了。
“瞧着阿妹无车无马而来,这么急着走,是要到哪里啊?可别去了不相干的地方,辱没了韦家的门声!”
韦娢不想和她们翻脸过甚,便道:
“小妹在宫中做女官,自然不会辱没了韦家的门声。”
三姐仿佛听见了一件极不可思议的大事,声音极为夸张的啧啧道:
“原来是做了宫中的女官,有朝一日还能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呢,到那时可不要忘了姐姐啊!”
宫中的女官并不等于天子的妃嫔,纵然有几率被天子看中,但她在掖廷做女官,恐怕这辈子也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韦娢的三姐看准了她身上所穿的粗布衣裳,就断定她过的必然不好,在宫中的地位也必然很低,否则也不至于连车马从人都没有一个。
宫内的宦官也好,女官也罢,都有着令人艳羡不已的例子。比如高力士、李辅国,权倾朝野,就连宰相都要忌惮三分。还有数十年前的上官婉儿,堪称女中宰相。然则,这些肯定都与韦娢是不相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