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崔涣也从案卷上的统计数字中发现了其收受和打点出去的银钱数目有出入,其打点的数目竟比收受的数目高出了将近一倍,他心中暗暗寻思,难道是神武军粗心大意统计错了?
不过,秦晋则靠近了崔涣,指着那些统计数字道:
“崔相公可知这统计数字因何出入不符?”
这也正是崔涣想知道的。
“愿闻其详。”
秦晋瞥了来兴一眼,此子立时就是浑身一颤,仿佛秦晋的目光就像刀子一般,扎的他站立不安。
“此人终究还是有些钻营心的,如果秦某所料不差,他应该是借贷了!”
这回崔涣终于傻眼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为了当官居然还有人借贷的。
崔涣毕竟是象牙塔内的顶尖人物,对这些底层的龌龊事所知甚少。秦晋前几年就曾听杜乾运说过,不少人为了升迁不惜借贷,而长安城中也有不少半官半商的“捉钱令史”,专门盯着那些缺钱打点的官员,放出一笔笔款子便能有数倍乃至十倍的收获。
当初秦晋在冯翊郡处置的同州县令薛景仙就曾招认过,曾在“捉钱令史”那借了万金打点虢国夫人谋取官职,但此后不久杨国忠就身陷政争漩涡中无暇他顾,杨氏诸姐妹也都人人自危,他那万金自然也打了水漂。所幸,虢国夫人还算守诺,最后好歹为他谋了个同州县令的差事。否则很难想象他的下场,那些“捉钱令史”对于欠钱不还的闲散官员可从来不会手软的,只须略施手段就能搞的对方遗臭万年。
秦晋把这些当做秘闻故事娓娓道来,崔涣听的入神,却也是骇然不已。很难想象,大唐的官吏竟不知有所少人受制于这“捉钱令史”,这也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提起薛景仙,崔涣忽然又想到了年前曾传到蜀中的一则密报,那时他还跟随在太上皇左右。正是这个薛景仙在陈仓县做县令,捕杀了杨国忠之妻裴柔及幼子杨晞、还有虢国夫人及子裴徽。
这则消息引得太上皇涕泣不已,甚至于一连三日没有吃饭。当时,他也觉得薛景仙做的太过狠绝,如果稍稍有所顾及的话,捕拿解送到成都也就是了。现在想来,很难说不是因为杨家姐弟收钱没办事而结下的仇怨在作祟。
听了秦晋关于“捉钱令史”整治欠债不还者的花样手段,咋舌之余,也愈发确定薛景仙当初下狠手捕杀虢国夫人以及杨国忠妻室也许和那些仇怨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念及此处,崔涣暗想,看来须得寻个由头,尽早将那陈仓县令免官贬黜才是,以这种因私利而下杀手的人做一方父母官,只能使地方愈加荼毒。
秦晋并不知道自己随意提及的旧事,竟然使崔涣对一个毫无干系的偏远地方的小官而动了贬黜的心思。
再看那来兴,此时早就已经抖如筛糠。直到秦晋和崔涣齐齐把目光投射到他身上时,便再也忍不住扑通跪倒在地。
“相公饶命,大夫饶命……”
他的确是向“捉钱令史”借了钱打点才侥幸进入政事堂做书令史的,这还是因为长安大乱之后“买官”行市一路下跌,他才得以用两万贯钱买来了这个差事。可谁又想得到,天有不测风云,进入政事堂当值的第一天就被那些蠢如猪狗的同僚所连累。
一开始,来兴还以为自己才进入政事堂当值,说不定能侥幸脱逃一劫。可谁又料得到,宰相崔涣竟把事情上禀天子,弄出了如此之大的动静。他也是堵了一把,想在秦晋和崔涣面前以直名换取侥幸,不想还是功亏一篑。
想到身上背负的万贯巨债,利息滚滚而下,他就是卖儿卖女,卖了自己也还不上啊……是以,求饶时来兴哭的格外凄惶。
不过,有罪就是有罪。秦晋对于这种人毫无恻隐之心,只吩咐人将来兴押解下去,将来会依照唐律审结处置。
处置过来兴的事,夜也深了。秦晋抻了个懒腰,这才觉得腹中空空,已经在咕咕的叫了。
“忙起来就忘了饭时,崔相公勿怪!”
不说吃,崔涣也没觉得饿,现在听秦晋提起,立时也觉得腹中饥饿感腾腾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