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街角,偶尔的风吹过。
恬心拉紧身上的开衫,抬眼看见了那从树梢顶端下降的落叶。
她伸手,想要接住,却是从她的指尖处滑落。
脑海里闪过高明泽昨晚上的话来,句句清楚,她不是没有听见,只是装作没有听见。
他说他喜欢她,他怎么可以喜欢她,她一直把他当做哥哥,这个世界上他是除了爸爸外,她最亲的人了。
爸爸!
他都五年多没有见到爸爸了,一想到爸爸,恬心眼睛红红的,委屈的眼泪都溢了出来。
一向温润尔雅的爸爸怎么会犯了那样的错误,她根本就不相信,虽然法官已是宣判了他强间罪名成立,虽然警察把他铐上手铐带走,可是她就是没有相信。
她自己的爸爸,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怎么可能会去强间一个小女孩,打死她都不相信。
她记得很清楚,那一日,她去见爸爸,想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她跟爸爸保证会找京城最好的律师为他上诉,可是换来的却是爸爸漫天的怒火,她看见了父亲温润的眼角充斥着猩红,他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说永远不会见她,死都不会见!
她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她只知道她从看守所离开的时候,眼睛比脸还要红,她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也不要她了,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到过爸爸,偶尔会因为高明泽的关系跟狱警打探,只知道他过得很好。
简恬心,你就是一个失败的女人!
她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五年前霍擎宇不要了你,爸爸不要了你,现在就连明泽哥都要走了,她或许就是个天煞孤星,克着身边所有的人。
所以,她二十六岁了,还是没有可以留在她身边,除了华宇轩,她现在不禁在想,是不是因为华宇轩断了两条腿,失去了前进的动力,所以才会心甘情愿的留在她身边。
她不想呆在医院里,借口给高明泽买早饭而离开,可是茫然的走了一圈,却是不知道要去哪里。
“妈妈——”
一声清脆的童音响起。
恬心看过去,便是瞧见了华宇轩带着小宝而来。
那晨光里,小宝愈的帅气,小小的脸扬起,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那和霍擎宇一样的表情,她记得他浅笑的时候也喜欢这样勾着嘴角。
“擎宇......”
恬心感觉自己中了魔咒,竟然叫出了这两个字来。
小宝笑起,张开两只小手臂,朝着她而来。
后来的很多年,恬心依然记得这日的阳光,刺眼夺目!
她亲眼看见小宝躺在了血泊里,她无能无力!
本是安静的晨曦,却是因为一起交通事故而响起了炸天的声响,恬心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冲着那群人而去。
“小宝,小宝......”
她的声音,心酸到令人窒息,几乎是从胸腔里吼出来的。
可是,那朝她奔跑的小男孩却是没有出声音来。
恬心慌了,视线都被模糊了,怎么回事,她明明看见小宝朝这里走过来的!
“恬心,你冷静下!”华宇轩按下轮椅的自动开关,拉着她的手。
恬心想也没想的就甩开了他的手,扒开那群围得水泄不通的人们。
映入视线里的便是一滩红色,耀眼的红,比赤日还要红!
眼睛被刺痛,恬心晃着脑袋。
“扑通”一声,恬心跪倒在地。
“小宝!”
那躺着的人是她的小宝,原本活灵活现的小男孩这会却是昏迷不醒。
只是,小男孩却是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紧在怀里,很显然男人比小男孩要伤的重很多。
“霍擎宇!”
恬心把小宝抱在怀里的时候,才现那双手臂的主人是霍擎宇,他黑色的西装外套已是被湿透,恬心拉着他,叫着他,可是他一点声音都没有。
“啊!啊!啊!”
恬心望着天空,惨叫,她感觉全世界都要塌了,这不是真的,绝对不是真的。
“霍擎宇,你不要吓我,求求你了......”双手紧紧地抱着小宝,眼泪簌簌而下。
为什么是他,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的头还在不断的流出鲜血,浸湿了小宝的衣服,浸湿了柏油路面。
“求求你们了,快点叫救护车!”
恬心抓住一个人的裤脚,破碎的哀求着。
“已经有人叫了,应该快到了,你不要太担心!”路人好心的安慰着。
心都快要碎了,她怎么会不担心。
躺在这里的两个人,他们知道是谁吗?
一个是她最爱的男人,一个是她的孩子,他们要是有什么事,她简恬心直接可以去跳楼自杀了。
“呜呜呜......”
“恬心,不要担心了,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华宇轩挤了进去,在看到躺在地上的霍擎宇,眉头不自禁的拧在一起,浑身紧绷。
“宇轩,宇轩,求求你,救救他,好不好,一定要救他!”
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她再也顾不上,有什么比他的命更重要。
华宇轩看着她为霍擎宇担心的样子,嘴角死死的抿起,没再说什么。
“宇轩,你一定要救救他,宇轩......”
没有得到回应,恬心哪里会死心,拉着华宇轩的手,继续哀求着。
“恬心,没事的!”
华宇轩搂紧她,仿若只有这样,她才不会离开一样。
几分钟后,救护车到达。
霍擎宇和小宝被抬上救护车,恬心作为家属跟随前往。
或许昏迷的人永远不会知道清醒的人有多么担心他们,正如此刻的简恬心,她一只手拉着小宝,一只手拉着霍擎宇。
看着巨大的氧气罩罩着小宝巴掌大的小脸,恬心好后悔,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小宝谁是他的爸爸,她还没有来得及让他享受一次的父爱,他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该怎么办?
霍擎宇,请你,求你,一定要活下去,就算不为了她,也要为了小宝!
恬心开始祈祷,为霍擎宇祈祷,为她心里那卑微的爱情祈祷。
她爱他,所以他无论做了什么事情,她都无法真的怪他!
五年前,她被通知离婚,被轰走,她恨过他,可是恨终究比不上爱,他们再次相遇他就这样浑身是血的躺在她面前,她怎么还可以恨?
“霍擎宇,如果人生重来一次,你先认识的我,你会爱上我吗?”
她冰凉的指尖摩擦着他的掌心,问的凄凉。
她知道答案,一直都知道,从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她便知道他的心里有一个女孩,爱的入骨的女孩!
医院。
充斥鼻息的都是消毒水味道,简恬心像个失去了生命的布娃娃般,安静的坐在椅子上。
“谁是病人的家属?”小护士拿着手里的手术单,对着走廊叫了一声。
“我们。”华宇轩拉着恬心的手,一并举了起来。
“请在这里签字!”小护士指了指要签字的地方。
“签什么字?”恬心空荡的眼珠子转了圈,暗淡的眸色终于恢复了些许光亮。
“手术同意书,一般的手术都是有风险的,而病人伤的很重,我们医生也不敢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手术会成功......”
“你说的是什么话,你们是白衣天使,救死扶伤是你们的义务,凭什么说救不活这种话!”小护士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恬心厉声打断。
“小姐,你冷静一点,世上不存在......”
“我不听,我不听,总之你们救不活里面的人,我一定把你们医院告倒,倾其所有都要!”恬心现在显然是化身了蛮不讲理之风,说出的话没经大脑考虑。
“恬心。”华宇轩叹了口气,拉过她的手。
恬心也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像是个胡搅蛮缠的泼妇,嘴角紧紧地抿着,不再吭声。
“恬心,乖,签字了,他们都会没事的!”华宇轩轻声安慰,大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他知道她的压力很大,里面的人对她来说都是最重要的。
“怎么只有一张?”恬心再次望过去,才现小护士手里只有一份手术同意书。
“只有大人需要手术,小孩子都是皮外伤,现在正在清理伤口。”小护士将手术室内的情况说了下。
“大人怎么样?”一听到是大人需要手术,恬心猛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华宇轩抿唇看着她从心底里对霍擎宇的担心,心里隐隐的麻。
“暂时还不知道,他受伤的部位是脑袋,所以比较危险。”小护士如实相告。
“啪嗒!”
那一直未停的眼泪流的更凶,恬心死死的咬着唇瓣,拿过小护士手里的笔,刷刷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请你,求你,一定要救活他!”
恬心望着小护士,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们会尽力的!”小护士笑,然后转身走进了手术室。
“恬心!”
“宇轩,我好累,你要我歇一会!”
恬心摆手,头靠在墙壁上,闭上了眼睛。
华宇轩离得她很近,清楚的看到她眼中的情绪,那是对霍擎宇的担心。
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赢过,虽然恬心在他的身边五年,可她没有爱过他一天。
“我怎么了?”霍擎宇醒过来,看着身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你和你孩子出了车祸,头部受到了撞击,我们正在给你做手术!”医生边注射麻醉剂,边回答他。
“我孩子......”意识不清,霍擎宇喃喃的重复着。
“你老婆还在外面守着呢,放心吧,你和你儿子都会没事的!”刚才签字的小护士走了过来,笑着道。
“是吗,你觉得我儿子像我吗?”霍擎宇觉得他这辈子可以如此从容的在手术台上问这个问题,一定是脑袋被门挤了。
“像啊,百分之八十的像你,百分之二十的像你老婆!你和你老婆郎才女貌,登对的很!”虽然他脸上都是血,但是小护士还是看出了他是个英俊之人。
“医生......”
霍擎宇忽然拉住医生的手,在迷迷糊糊间说了一句话。
手术很顺利,四个小时后结束,霍擎宇没有什么大碍,便是和小宝一起转到了普通病房。
小宝累的很,睡着了,而霍擎宇麻醉还没有过,所以也没有醒来。
医生叮嘱简恬心二十四小时内是关键,要时刻关注霍擎宇的情况,直到麻醉消散他醒来为止。
恬心坐在椅子上,看着头上缠满绷带的霍擎宇,心里百感交集。
她从来没有想到他会救起她的孩子,而且为了避免孩子受到伤害,紧紧的护在了怀里。
她不敢去想那是不是父子本能的天性,更不敢想如果霍擎宇知道小宝是他的孩子会怎么样。
恬心什么时候睡着的已不是重点了,重点是简恬心做了个梦,很美很美的梦。
她梦见一片碧蓝的天空下,霍擎宇拉着她的手,朝翠绿的草地而去。
他们的双脚踩在柔嫩的草叶上,听见不远处响起孩子银铃般的笑声来。
“小宝!”
她笑着唤她的儿子。
“爸爸,妈妈,我们一起来踢球吧!”
小孩子在草地上翻了个圈,然后挠了挠头,一脸调皮的说道。
“好啊!”
霍擎宇拉着她的手,温柔的应道。
然后恬心便看到他脱掉了身上的西装外套,卷起白色衬衣的袖口,拉着她朝小宝跑去。
“呵呵呵......哈哈哈......”
整个草地上,响起的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笑声,美妙的很。
简恬心嘴角笑的深,嘴巴咧开,那晶莹的水珠滑落,顺着她的手背落到雪白的被子上。
“简恬心!”
霍擎宇醒来看到面前这幅风景时,恨不得掐死这个女人。
“呜,嗯,别动!”
简恬心挥着手,压着他的腿,他动来动去的,她睡得一点也不舒服。
“简恬心!”
霍擎宇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里对她的厌恶,用力地推了下她脑袋。
“别动嘛,让我再玩一会!”
简恬心依然还沉浸在梦里,随着她开口说话,嘴角的唾液流的更多。
霍擎宇天生就是高度洁癖患者,哪里容得下她这样,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拎起她的耳朵,将她的脑袋提了起来。
“呀呀呀,痛,痛啊!”
简恬心眼睛慢慢地睁开来,耳朵上的疼让她呲牙咧嘴来。
“痛才能清醒!”
不对,画风不对,刚才还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朝着她笑的温柔妩媚,怎么一转眼变得如此凶神恶煞。
“你怎么了?”恬心颤颤得问道。
“我怎么了,这要去问你吧?”霍擎宇没好气的吼道。
“啊!天哪!”
简恬心迟钝的大脑终于在此刻恢复了清醒,双手拍着脸蛋。
“你醒啦,头会不会痛,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恬心随意的勾手,将嘴角的口水擦掉。
霍擎宇差点吐了出来,抿了下唇,一脸嫌弃的将身子向后撤了撤。
“怎么了?”恬心察觉到他的动作,伸手拉住他的手臂。
“简恬心,去把手和脸洗了!”霍擎宇将手臂举高,哪里肯让她碰。
恬心这才明白他这样的原因,谄谄的笑了笑,起身。
“哎呦,腿麻了!”
恬心坐的久,起身的时候右腿一片麻痛,她便用左脚一蹦一跳的去了洗手间。
霍擎宇眯着眼眸看着她蹦跳的如同小兔子般,刚才阴云的天气却是一下子转晴来。
“头会痛吗?”恬心走回来,看着他的头道。
霍擎宇抿唇,很显然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式与他的前妻相处。
“我洗过手了,用了洗手液,你闻闻!”
恬心只以为他还是在嫌弃她之前流口水的样子,笑着将小手朝他伸过去。
“没事,头不痛!”
霍擎宇冷淡的回了句。
恬心抿唇,也找不到接下来要说的话来。
“妈妈——”另一张床上,小宝也跟着醒来,软软的叫着她。
“嗯,妈妈在这里!”
恬心赶紧走了过去,将半梦半醒的小宝搂在了怀里。
霍擎宇看着小宝的脸,忽然想起手术室里医生说过的话,暗淡的眸光落在简恬心身上,深深地看了一眼。
“妈妈,痛痛!”小宝毕竟还是小孩子,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破了点皮也要大哭很久的。
“嗯,妈妈来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痛了!”简恬心心疼的把小宝抱在怀里,然后小心翼翼的拿起他打上石膏的手臂,温热的吹着。
之后医生来查房,霍擎宇和小宝都恢复的不错,霍擎宇头部受伤,要在医院里修养半个月才可以,而小宝只是手臂有轻微的扭伤,为了防止小孩子乱动影响骨头的育才佩戴石膏和缠上绷带。
三天后,小宝在检查无碍后出院了,医院的条件即便再好也比不上家里,所以简恬心让小宝跟着华宇轩回家,而自己留下来照顾霍擎宇,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因为救小宝才受伤的。
“那个,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给小宝办出院手续。”恬心将削好的苹果放在盘子里,然后放在他面前。
“哼!”
霍擎宇从鼻孔里出声音来,一脸的阴沉。
恬心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他这是怎么了,早上不还是好好的吗?
简恬心也没有时间去管他的心情,拿着小宝的医保卡就出了病房。
霍擎宇吸了口气,对着门的方向怒视一眼,简恬心,你个没良心的女人,你难道忘记了我是怎么受伤的吗,现在好了,得知小宝没事了,就过河拆桥了,把他一个人扔在了这里,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