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林谷玉现下可是十六岁,足足比自己大了个两岁。而且也是林氏娘家的侄女儿,叶明月如何敢受她的礼?于是忙上前来双手扶着她的胳膊,说道:“姐姐快不用多礼。”
又叫着翠柳再端了把椅子过来给林谷玉坐。
那林谷玉遂抬了头起来,面上有着一丝局促不安,声音低低的说着:“多谢五姑娘。”
叶明月一见着她的相貌,面上的神情便一顿,连眉眼间的笑意也僵在了那里。
但不过须臾的功夫,她又恢复常态,亲亲热热的唤着林谷玉做姐姐,又让着她坐。
小茶用填漆描金托盘奉了茶上来,又拿了攒盒过来,叶明月就招呼着林氏和林谷玉喝茶吃蜜饯糕点。
林氏打眼一瞧手里的盖碗,是出自官窑的甜白瓷,莹润如玉一般。里面的茶叶是上好的六安茶,还是谷雨前采摘的提片。不过刚揭开碗盖,便闻着了一股清香,润白的盖碗里面更是清澈透亮的茶水。
目光又望向旁侧海棠式朱漆小几上放着的攒盒,是嵌螺钿黑漆描金牡丹形状的,里面放的蜜饯糕点也都是京里最好的铺子里做出来的。
再在屋子里其他的摆设上扫了一眼,顶槅上吊着纱质珠子宫灯,博古架上摆放着玉石盆景,蜜蜡摆件,釉里红缠枝牡丹纹联珠瓶之类的,随便的拿一件出来,哪样儿不是精品?
林氏心里由不得的就不是滋味了起来。
她垂了头喝茶,心里想着自己的屋子,同叶明月的这里比起来,简直就可以称得上是牛棚了。
再又想起上次宁远侯府的事,虽然当时因着她戴了仿的点翠饰遭人嘲笑,薛氏出面给她解了围,只是她心里却并不念着薛氏的这份人情。
因为当时吴夫人可是指着薛氏和叶明月头上的点翠饰做比,说着她头上的点翠饰是仿的。
她一个武安伯府的宗妇,临了却是比不过一个庶子的媳妇,林氏心里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只是自己手头确实没银子,而武安伯府虽说往后也必然是她的,可是有什么用呢,只是一个空架子罢了。
先前还有几处庄子和店铺,维持掉一家子的开销之后还勉强有些剩的。可年前二房一家子拖家带口的回了来,虽说叶贤嘉每个月的俸禄是有悉数上交到公中,但一个五品官员的俸禄原就微薄,但二房连着丫鬟仆妇小厮却是足足有个几十口人,吃喝穿用,又是每个月的月钱,就叶贤嘉的那点子俸禄够做得什么?末了没的赚不说,一个月倒还要倒贴出去不少。再者说前些日子虞氏那般大闹了一场,老太爷没得法子,最后只好划了一个庄子给虞氏。这下子倒好,原本她维持着这个家就已经是拮据了,这下子直接是捉襟见肘了。
而娘家那边......
林氏目光瞥了一眼林谷玉,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父母已是让人将林谷玉送了过来,说是让她想想法子,让林谷玉嫁个好一些的人家。到时聘礼多要一些,他们要攒了起来,给林文山寻一门好亲事。
林文山大了,而林家孙子辈里又只有他这一个男丁,是该给他娶亲成家,开枝散叶了。
只是林氏却也为难。
林谷玉虽然是生的好,但送到她这里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裙都不晓得是几年前的了,不说颜色洗的都有些白了,袖子都有些短了,浑身更是没有一件像样的饰。林氏没得法子,只好将自己这几个月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那十几两体己银子拿了出来,给林谷玉置办了两身可以见人的行头。
可这孩子到底这些年是没受过什么好的教养,行动处怯弱局促,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而且就这样的家境,能找到个什么样高门第的好人家呢?不然也就只能给人做妾了。
林氏想着这些事就觉得很是烦躁,由不得的就由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心里却是极其的羡慕薛氏。
有个一心一意守护她的做了京官的丈夫,一个年纪轻轻就高中了两榜进士的儿子,一个容色绝丽,得太后和德清公主青睐的女儿,且她自己手里又有那样一大笔的银钱,随意怎么花都是花不尽的。前些日子又和国子监祭酒成了亲家......
但当年薛氏嫁过来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商户之女罢了,又是嫁给庶出的叶贤嘉,所以极其不讨蒋氏的喜欢。而自己的父亲那时还没有出贪墨的那一档子事,她背后有娘家给自己撑腰,自己又是武安伯府的宗妇,哪只眼睛瞧得上薛氏了?但现下,风水轮流转,她薛氏是那般的万事如意,自己却是过的这般的灰头土脸。
林氏的心中极是不得劲,所以便也提不上什么兴致来,只在叶明月的这里略略的坐了一坐便起身要走。
叶明月巴不得她走,于是忙笑着起身送她出了门。
正值傍晚,夕阳下山,倦鸟归巢,绚丽的彩霞将半边天空映照的五彩斑斓一片。
薛氏就带了林谷玉往前院走,不期就在路上遇到了叶贤嘉和叶明齐两人。
自然是要见礼一番的。不过是叶贤嘉和叶明齐对着林氏见礼。
两个人齐齐的对着林氏拱手做礼,分别叫了一声大嫂和大伯母。
随后两个人抬起头来。
而叶贤嘉这时便看到了林谷玉。随后他就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声响,整个人僵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