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白的骨翼略过边境线,划破无数的云丝,在高空勾出一道笔直的路线。鹰一般的视线自高空投下,将每一寸土地映入眼底,渐渐勾勒出一个着了魔的人间。
通向远方的公路无尽蜿蜒,残留在路面的血迹恍若未干,大片大片地晕染出深色的猩红,连带着成堆的尸骨一起,点缀成地狱般的惨相。
收回视线,杜穆凯压低了身子下降高度。
空气中扩散的血腥味愈清晰,他的双目慢慢溢出暴怒前的血红,身上不稳定的威压时起时伏,骇得空中掠食的丧尸鸟群惊慌四散,甚至连地面上的尸群都隐隐泛起焦躁不安的恐慌。
血的味道,新鲜、厚重、夹带着抹不去的尸臭,这是姚甄煦的血,他记得她的味道。
都是……骗人的!
他的手开始哆嗦起来,皮肤下端逐渐梗起蠕动的经络,好似扭曲的虫子在皮层下冲撞,想要顶开这一面人皮的桎梏,向着血肉之源探出生长的触手。
獠牙沿着嘴角一点点延伸,异变的外观正在急速还原他身为丧尸种的本尊。体内的能量疯狂流转,带起他瘦削的身影,一击冲入了更远的前方。
湖南省,凤凰古城区域,“长虹”基地。
“啧啧啧,真可惜,被吃空了。”办事人员放下望远镜,对身侧的助手说道,“还剩下一把残骸和头,你去后方拿点硫酸,该把这些腌臜物消干净了。”
被啃光了肉的尸骸躺在四散的尸群中央,肋骨壳子丢在垃圾箱旁边、腿骨横在脑颅的侧面,仅存一半的脑袋淌出红白相间的组织物。余下的一只眼从框内脱出,带出一些经络组织,几乎坠到了地面。
一个年轻女子最后剩下的尸骸,似乎即将毁于硫酸。
“等他们从甘肃回来,不给这孩子看到尸体……只怕不好。”另一人蹙眉道,“没有尸体,他会相信么?他会以为我们故意弄丢了他的姐姐。然后……”
“愚蠢。”办事人员轻蔑地嘲讽道。将自己丰富的经验转述给他,“身形相似的女人基地多得是,等他们快回来了弄死一个补上。将脸蛋化个妆或者毁个容,你以为凭着一个孩子的智商能察觉这些?”
“把尸体拴上绳子放下去,由着丧尸啃掉一半,再将尸体拉回城头时。它就是最完美的赝品。”办事人员侃侃而谈,“骗个孩子而已。你以为需要多少技术含量。”
“是是是,说的是!”另一人赶紧附和道,“我就蠢了点,还希望您能好好提拔个。您放心,这事儿我铁定办利索。”
恭维和附和已经是见怪不怪的现象,正当他们各自计较、满腹心肠的时候。却不知哪儿来的一阵妖风,由上而下地掀起了漫天的沙尘。带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颇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城头上方的人不自觉地搓了搓抖起的鸡皮,难耐地四下张望着,似是想知道这股不安感的苗头。
几名私军小心地将硫酸搬上城头,正待将化学物品输入特制的导管往下方射出时,突然,他们呆立在原地,面带惊恐地注视着城墙下方的领域,紧接着,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掌心的工具。
“你们傻站着干嘛?他妈的连毁尸灭迹都要人教吗?”办事人员眼见一群人盯着下方的丧尸呆愣,赶紧一巴掌扇上了他们的脑袋,“蠢货,老子叫你下手!”
他气愤地一把夺过工具,暗暗唾骂着这批阻挠他升官财的孬种,可谁知他刚趴上城头,一双熟悉至极的森白骨翼就这样突入视线!
不——
他瞳孔猛地一缩,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这个孩子……怎么可能?
他哆嗦着手拽紧了工具,当他真正站在了这个位置,他才现自己那所谓的“聪明”究竟是多么愚蠢!早、早知道……他绝不会接手这件事,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收拾包袱叛逃基地!
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车队没有汇报?难道他们、他们都被宰了吗?
在“长虹”基地的铁丝网外围,杜穆凯怔怔地看着一地的残骸。他缓缓地伸出手捧起地上的半个头颅,锋利的指甲一下又一下梳理着她的头。
才过了多久,一天?两天?
姚甄煦这个说过会陪他的人,还是丢下他走了。还是……以这种方式,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给他留下。
妈妈……妈妈……
怎么办?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他紧紧地、紧紧地将半颗头颅抱在怀里,就像是抱着他仅存的信念,一点点地摩挲着她残存的脸皮。
姚甄煦给过他什么?他不记得。
在与这个女人相处的日子里,反倒是他一直在照顾她。但是,这却是他这几年中唯二的、简单快乐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