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彦转身去放书了,舒母也端着盘子回到了餐桌边,舒沁拉着舒茺向屋内走去。
“姐姐。”
舒沁的蓦然出声让她有些莫名的不安。
舒沁的声音甜美依旧,却多了些别的东西,“我知道,你暗恋迟子彦很多年了……不过,我也是真的喜欢他。而且,”舒沁微微侧过身,观察着自家姐姐的表情,“他也喜欢我。”
舒茺垂下眼,眼神里几乎没有什么情绪。她只是愣愣的点头,语调都没有一丝波澜,“哦,好巧。”
舒沁深深的看了舒茺一眼,猛地松开手,转身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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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气腾腾的餐桌上,一家人说说笑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在舒家的用餐时间,属于舒茺的角落永远是最尴尬的冰点。
舒茺从小便不善言辞,木讷呆板。事实上,大部分时间里,她更愿意安安静静的听别人说话,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因此,了解她脾性的舒父舒母也就渐渐由她去了。
然而,今日饭桌上多的这个局外人却是不知情的。
“阿茺,听说你今天去潮汐面试了?”迟子彦的声音和笑容一样温和。
舒茺没有抬头,“……恩。”
简简单单的应了一声,就连一开始对着迟子彦的那点诚惶诚恐也都全没了。
见舒茺没有了其他反应,迟子彦也不由的尴尬起来,幸好舒母接过了话茬。
“面试怎么样?”
舒茺的声音弱弱的,没有丝毫底气,“还是老样子。”
舒母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叹了口气,“你又向人家解释词条了?”
又是一片沉默。
“好了,你也别担心。阿沁已经为你打点好了,无论怎样,潮汐的图书编辑部都会录用你的。人家啊,都是妹妹跟着姐姐混。你呀,却是吃妹妹的软饭啊~”舒母无奈的转开了眼,看向餐桌对面的舒沁。
舒茺和舒沁是双胞胎姐妹,舒茺是姐姐。
虽是双胞胎,但两姐妹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截然不同。
舒茺从小就躲在书堆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因此眼睛也看坏了。而舒沁,却是外向活泼,从小就喜欢在外面闯祸。
舒沁的学习成绩虽然没有舒茺优异,但一进入社会,两人的处境却出现了天翻地覆。
26岁博士毕业的舒茺甚至找不到一份合适的工作,而本科毕业便开始工作的舒沁,26岁便已经是杂志社的艺术总监。
这次,也多亏了杂志社的总编和潮汐图书编辑部的总编有些交情,舒沁想方设法走了后门,否则,舒茺这次的应聘估计也会黄吧。
舒母常常怀疑,是不是给舒茺起名字时太草率了,书虫书虫,现在果真是读书读傻了。
“姐,你别担心。我都办好了,你就好好准备下个星期去潮汐吧~”
舒沁也插了一句。
“只是,你到了潮汐,可千万别再捧着辞典啊什么的不务正业了~否则,我们总编也不好向人家交代。”舒沁皱了皱眉,似乎是有些不放心,但言语里却带了一丝戏谑。
迟子彦顿了顿,看了一眼对面埋着头沉默不语的舒茺,又看向身边的舒沁。他总觉得,这两姐妹间似乎怪怪的……
舒茺并没有听到舒沁在说些什么,事实上她的意识已经放空了。
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里都是,吃软饭这三个字。
吃软饭,上海方言。旧时指男人靠女人生存。哪怕是引申义,也是指情人之间,一方靠另一方生存。
那么,她和舒沁之间怎么能用吃软饭这个词呢?
这个用法……
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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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
虽然做了一晚的梦,但舒茺睡的依旧香甜。
因为,这个梦,很长,很美,很青春。
熟悉的学院门前,学长学姐们齐刷刷的分散在两边,扛旗的扛旗,举牌的举牌。
一众穿着清一色服装的志愿者里,她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迟子彦。
走廊尽头,他遥遥的临窗而立,俊朗的眉眼带着尘烟里的亲和,笑容温润。窗外微凉的阳光柔柔的洒进那双眼,泛着融融暖意。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舒茺冷不丁的想起了《淇奥》。
“舒……茺?”
“……嗯。”
“呵,舒茺舒茺,书虫?这名字还挺有意思的。学妹一定很爱读书吧?”
“……嗯。”
那是舒茺有生以来第一次厌恶自己的不善言辞。哪怕是再想靠近面前的人,酝酿出的话语也始终只有那么一个……“恩”。
画面一闪。
图书馆前,大雨滂沱。
她看着门外如注的雨帘,在玻璃门内踟蹰。身后一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学妹没带伞?”嗓音低沉,却一如既往的温润。
“……学,学长。”
“走,我送你回宿舍。”
……
她始终没有抬眼,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垂首,紧紧盯着迟子彦的黑色运动鞋,努力和他那不紧不慢的步伐保持一致。
雨雾氤氲中,舒茺的眼里只剩下那水色渐渐晕开的黑色运动鞋。
迈开,落地,溅起点点水珠。
雍容不迫。
舒茺牌百科全书在弹出这么一个成语后,彻底死机。
黑屏,醒来。
舒茺缓缓睁开眼,眼里破天荒的盛满了笑意。
梦里的,是她一直悄悄珍藏的记忆。
“妈,我去上班了!”门外,舒沁的声音有些匆忙。
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
这巨大的声响让舒茺彻底从梦里醒了过来。
她这才猛然想起,就在昨天,迟子彦这个词条,已经添加了一个新的释义——舒沁的新男友。
妹妹的男友。
她暗恋了多年的男人,最终成了妹妹的男友。未来的某一天,他或许还会成为自己的妹夫。然后……就没有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