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阳光很好,玲珑却觉得刺骨寒冷。
她呆呆看着周王,好像不认识他似的,目光陌生、冷淡、疏离。
周王伸手想要安抚她,她下意识的躲了躲,抱紧了乔氏,“娘,不怕,不怕。”
乔氏听到外面声音不对,纳闷的抬起头,“打完了么?”口中嘟囔着,由头至脚检查玲珑,“珑儿,你没伤着,娘就放心了。”
周王静静站了片刻,把车帘放下了。
他叫过近卫统领吩咐了几句,统领会意,“是,殿下,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那名青衣火者已被众人齐心协力制住,他犹自不服气的挣扎,目光狠毒阴鸷。
看服色他不过是个低级杂役,可他身手不凡,实在不可小觑。周王挥挥手,命人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
统领走到车前单膝跪下,大声说道:“属下无能,害得王妃殿下和乔夫人受惊了!刺客已经被尽数捉拿,王妃殿下的从属并没有伤亡,请殿下宽心!”
玲珑心头一阵厌恶。
当然没有伤亡,这件事从头到尾不过是个圈套,为了哄一个痴心人上当罢了。你们方才大声呼喊“保护周王妃,保护乔夫人”,是唯恐那人听不到、唯恐那人不肯上当吧?
玲珑咬唇。忠叔,我对不起你,你在宫里埋下的暗桩,因为要保护我和我娘,被周王设计捉拿了……
这不是王小三第一次利用我……玲珑心神恍惚,他从前就利用过我的,他拿我当诱饵,捉到了陈峻岩和萧家兄妹啊。陈峻岩和萧家兄妹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是拼了性命来救我的,而王小三,呵呵,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我!
玲珑只觉得一股怨气在胸中翻腾,快把自己气炸了。从前利用我当诱饵,现在还利用我当诱饵,王小三,你当我是什么人?
统领半天没有听到车中传出说话声,心中忐忑。
良久,玲珑冷笑道:“恭喜这位大人,你这可是立了大功,升官加爵,指日可待啊。”话意中满是讥讽、愤怒之意。
统领硬着头皮说道:“害王妃殿下受惊,属下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玲珑沉下脸,清脆的吩咐:“回宫!”车夫答应着,马车缓缓驶动,统领忙让开路跪在一边,额头冒出密密的汗珠。
回到晨玉宫,太医已在前殿侯着了,要给玲珑和乔氏请平安脉。
玲珑怒极反笑,“这是周王殿下安排好的么?他可真是体贴入微啊。”
一面派人佯装攻击自己的妻子和岳母,一面命令太医在家里等着给看病,王小三,你想的真周到!
玲珑恨不得把立即把太医扫地出门,乔氏却很是忧心,摸摸她的额头、小手,“珑儿,让太医看看,好不好?你方才吓的不轻呢。”玲珑挤出一脸笑,“娘,我没事,不过您说的对,还是让太医看看为好。”心里骂着王小三,真让太医给看了。太医认真诊治了半晌,一脸欣慰,“王妃殿下气血两旺,身体好的很。”又给乔氏看了,也说无碍。
皇后、太子妃都差人来慰问,永宁公主干脆亲自来了,围着玲珑前后左右的看,“三嫂你没事吧?乔夫人,您也没事吧?宫里竟会有刺客,真是吓死人了!”乔氏很是怜惜,“公主是金枝玉叶,娇生惯养的,从没经历过那种场面吧?我不碍事的,没吓着,所幸珑儿也平平安安的,小小人儿家,胆子却大。”玲珑顺着她的话意吹起牛,“我是什么人呀,心胸宽阔,像大海一样无边无际,又像天空一样深邃高远!”乔氏和永宁公主见她兴致这么好,也跟着高兴起来。
玲珑蹿掇她俩一起下棋,“阿璎那本《仙机武库》看熟了没有?若有不会的,便请教我娘。”永宁公主又惊又喜,“乔夫人棋艺高超?”玲珑抿嘴笑,“高超不高超的先不说,《仙机武库》中所有的棋局,她都很熟。”永宁公主听了,心里痒痒,拉着乔氏要讨教几局,乔氏喜欢她天真无邪,笑吟吟的答应了。
乔氏和永宁公主专心下棋,玲珑走到窗前,心神不宁。上一回王小三用我做诱饵,最后还肯放了陈峻岩和萧家兄妹,这回他还肯放人么?忠叔虽是奉了陈峻岩的命令,却是一心为我的,他的人被王小三抓了,难道我能坐视不理。可是我若想要救人,计将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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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家被楚国公率领数千名近卫,团团围住。
喻家上上下下都很惊慌。
喻老太太一手揽着静嘉,一手揽着静嘉,忧心忡忡,“喻家是隐士,也是良民,向来不招惹官府的,难道是玲珑在宫里出了什么事?”静翕泫然欲泣,“玲珑也真是的,就算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不为喻家着想么?喻家老老少少这么多人,全被她给连累了!”想到守孝期满就要嫁到鹤庆侯府那锦绣富贵之地了,偏偏玲珑在这时候出了岔子,满腔怨气,忍不住抱怨起来。
静嘉嫌她不庄重,皱眉道:“事情还没弄清楚,你瞎埋怨什么?或许并不是因为玲珑……”她的话还没说完,已被静翕忿忿的打断,“不是玲珑,还能是谁?咱家除了玲珑,根本没人做官!”
喻二爷脚步匆匆的从外走来,静翕的抱怨,他听了个清清楚楚。
“小翕,我竟不知道,你原来是这样的。”喻二爷满脸失望,“什么是姐妹,什么是家人?她风光的时候你可以共富贵,她不顺的时候却不能共患难么。”
静翕脸涨得紫红,无言以对。
喻二爷瞪了她半晌,忍气对喻老太太说道:“娘,小翕但凡敢这么说话,您便是心慈面软舍不得打她,也该骂她几句才是!”喻老太太心里也惭愧,强笑道:“小翕也是没见过这个场面,一时慌了手脚,素日她并不是这样的。”喻二爷不赞成的摇头,“四平八稳的时候能看出来什么?就是遇到事的时候才能看出来人品呢。”喻老太太被小儿子说的很没意思。
喻二爷怒冲冲指着静嘉、静翕,“小嘉,小翕,这两个孩子都要好好教,要不然,出阁之后一定会给喻家丢人!”
喻老太太忙道:“先不说这些。十七郎,咱家如何被官兵围了?”喻二爷道:“我便是来告诉您外面的情形,让您不必惊慌的。楚国公很客气,再三赔罪,如今正和父亲、大哥喝茶呢,没什么大事,天牢跑出一个死囚犯,楚国公带兵追捕,在咱家搜一遍,也是为了咱家的安危,这死囚犯很恶毒,若是不慎被他潜到家里,咱们一家都危险了。”
“原来是这样。”喻老太太长长松了一口气。
静嘉和静翕虽是挨了骂,却也心中欢喜,“没有大祸临头,这就好,这就好。”
喻二爷告诉喻老太太,“娘,我是特地回来告诉您一声的,我还得出去,楚国公很客气,不想冲撞了喻家自己人,我得带着官兵逐处搜捕。”喻老太太知道他有正事,自然不挽留,“你快去吧。”
喻二爷抬脚往外走,回头看看他的两个女儿,满脸的怒其不争。
静嘉、静翕担心被父亲责骂,可是喻二爷这会儿也没空呀,瞪了她俩几眼,怒气冲冲的走了。
花园里,常讷翘着个二郎腿悠闲的坐着,一个接一个的家丁被带到他面前,由他逐一过目。
忠叔被带过来的时候,常讷眼睛咪了咪。
忠叔心跳加速。妈的,当天去给他送信的时候老子没易容!若是被他认了出来……
常讷摇了摇头,忠叔和别的家丁一样被带了下去。
忠叔一脸木讷的出了门,心中波涛汹涌。是玲珑在宫里出了事不成?为什么忽然喻家会被这般仔细的查检?我早就说过了,玲珑就不应该嫁给周王!
忠叔像往常一样修剪着花枝,驼着背,看上去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兢兢业业的老花匠。
常讷把喻家所有的家丁、仆役全看了一遍,看一个,摇一回头。
“告诉我大伯,没见着那个人。”常讷大喇喇的说道。
他身边的近卫躬身答应,去向楚国公报告消息去了。
“妈的,老子当年还被我家老爷子逼着种过菜呢。”常讷在花园里转了转,感怀起当年。
他那个蛮不讲理的性子,也没人敢拦着他、跟着他。
常讷走到忠叔身边,背着众人,小声说道:“我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你快逃!你逃了就是帮她!”迅速的说完,常讷大声夸了忠叔几句,“这花木伺弄的不错,比老子当年种的菜强多了!”忠叔点头哈腰,“您老过奖,您老过奖。”常讷转身离去,临走前警告道:“别想着进宫救人,你进宫是送死,还会连累她!”
忠叔低头修剪花枝,恍若无闻。
常讷在花园里逛了会儿,心里未免有些得意:大伯这回要无功而返了?我的好大伯,你老人家威风了大半辈子,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却也有栽在我手里的时候,哈哈哈……
几名近卫脚步匆匆的走过来,“国公爷有令,恐有奸人混在喻家家丁之中,将喻家所有仆役集中起来,他要一一过目。”
常讷眉毛竖了起来。
敢情大伯父信不过我,我告诉他没有见到那个人,他不信邪,要亲自看一遍!
他目光在忠叔身上一闪而过,暗暗叫苦,大伯父是什么眼光,会功夫的人和普通的人他会看不出来?这人若是带到大伯父面前,十有八-九逃不了,到时她可怎么办?大伯父知道我故意放过此人,也不会饶了我的!
“老子今天勤快,这名花匠交给我带!”常讷挽挽胳膊,做出幅要好好干活、好好表现的模样。
近卫自然没有异议,“是,世子爷。”匆匆走了。
常讷伸手抓住忠叔的背,转着念头,“你到了我大伯面前,那是铁定露馅,我得想法子放了你……唉,你功夫怎样?不如你现在逃吧,已经这么老半天了,外面的人肯定已经松懈了,让我想想,我记得西北方向的兵力最少……”
“为什么帮我?”忠叔低声问道。
常讷不耐烦,“你被抓了,是她倒霉!别啰嗦了,赶紧想法子逃命!”
忠叔眼中闪过丝精光,点头道:“好!”
西北方的守兵确实是最少的,忠叔伺机从墙头一跃而出,脱兔一般向前飞奔!“有人逃了,有人逃了!”近卫们口中呼喝着追了过去,可是再往前就是小胡同,密密麻麻的民居,在这种地方追捕一个人,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实在不易。
等楚国公带着大批人马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把人追丢了。
楚国公带着人在附近仔细搜索,在一户民居中找到一个地道,这地道是通向城外的。
楚国公沉思片刻,回到喻家重新检视所有的仆役,现只少了一个人,一个名叫忠叔的花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