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猎结束,张云溪带着林晗和黛玉向伊楼睿君告别启程前往会盟之处。期间得了木承泽的消息三次,无不是催促的意思。不过,依然有一些是关于铁佛家族和平安州方面的消息传递过来。这些消息她并不感兴趣,铁佛家怎么也是千年老族。甚至曾经问鼎过皇权鼎座,千年来如何选择道路怕是自有自己的运筹。
一个平安州守备之子,还没有足够的面子劝动铁佛这样的老家族为一个过气的皇子皇孙来谋划投入。除非整个老族们,都觉得木家皇朝该结束了,否则没有人会傻的防着平安富贵不过,去寻那帮别人打江山的事情。
此时的木承泽皇位坐的还是很稳妥的,这些年没有什么天灾**。国富民丰,可谓一片喜人的前景。忠义郡王的想法,也不过是他一人之眼。虽然看着谋划多年,但实际上不管是他上位还是木承泽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都不会有老姓们半分多余的好处。
忠义郡王能够许诺的,看不到的未来。实际上,老姓们可以依靠现有的人脉从木承泽哪里得到一部分。这是能够看到的实惠,远比那画大饼强的多。
不过让张云溪讶异的是,老皇去世还不过一年,这后宫中那位贤德皇贵妃就已经病重了。木承泽传递给她的消息中,带着一封来自内侍局的公函。内容就是关于贤德妃身体欠佳,已经卧榻不起的消息。
将纸张扔进一边的匣子,张云溪叹了口气端起已经温热的茶盅,小口抿了一口。
“伯母是在为贤德妃的身体担忧?”坐在张云溪对面,看过一遍消息的黛玉侧卧着依靠着车厢,拢了拢身上盖着的羊绒毯子。因为混合了棉线,虽然纺的糙了些确实在这夏风夜凉的路途上,很是温暖。
“倒不是担心那个。”张云溪双手捧着茶盅一点一点的抿着茶汤:“当年将贾家女送上位,是因为皇帝需要稳固那些老功勋们。比如贾史两家,看着不起眼子孙也不争气。整日里斗狗走鸟儿的,不务正业。但是却不能忽视了,这百十来年中他们家发家后,所产生的关系网。很多军中人士,都是那个时候带出来的。一时间处理不好,怕是要出乱子。比如冯家,就是当年差不多时期的家族。原本就等着老皇故去,让她再活个三两年的。只是现在看……怕是出不了今年冬了。”
“外祖母……”黛玉闻言,顿时想到了之前伯母告诉她的。心中一紧,她微微启唇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张云溪低头一笑,放下茶盅拉开遮挡沿途风沙的卷帘,徐徐凉风串了进来她迎着风看着外面的青山绿草,远处的百木成林:“早年种下的因,此时我们也是做不得什么的。再者,你是我们家的姑娘。能做的,也不过是在皇命下达后看看能否在生活上帮衬一些罢了。不过,我倒是丑话说在前头,可别太心善了把你父亲给你留下的都去填了窟窿的好。”
“伯母说的,我省的!”黛玉有些没落的点点头,手肘支在桌沿上,托着腮看着张云溪看过的风景:“不管怎么说,早些年的时候,到底还是呈过他们家的好。但也只有老祖母让心挂牵罢了。我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能帮衬一些自然是好。但也不能过了。这个道理我懂。”
“你懂就好!”张云溪点点头,不再说话。
车队到达林家在会盟地的宅子,已经是夜幕笼罩的时候。院子里点满了灯火,一片璀璨。张云溪披着软薄皮子的披风走下马车抬头就看见一道银河贯穿夜空,天空一片漆黑却因为星光的关系,微微泛着一层墨蓝。她稍微看的愣了些,随即收敛了心神拢了拢领口大步走向一边的软撵。
林家不是最后一个到的,实际上到达这里后很少有家族会相互拜访和联络。哪怕是平日里最和煦的姻亲,也因为家族而稍微显得隔阂和防备。
三年一次的会盟,不仅仅是要加强老姓和小姓之间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在会盟期间,敲定未来三年内相互之间的关系。比如土地、人口、牛马以及其他的交易。最后,还有新的联姻的可能以及新的关系的建立和老的关系的破裂等。
正房的布置同苏宁林家是一样的,在雪白的墙壁上,用木框装点得林氏宗祠的两篇字辈和之后排长的族规四字言。书法上没有什么名家特色,更不是历朝历代某位大家之笔。笔法苍劲有力,很是老道锋利却也带着一丝圆滑和飘逸。这是三叔公的字,虽不出名但也看得出一个人的风骨俊秀。当初张云溪要求这么装修的时候,族老曾经提议寻找当世著名书法大家来执笔。但是看过几个人的字后,张云溪拍板决定使用年龄最大的族老之一,三叔公的字。
族规也好、字辈也好都是一个家族风骨、传承的证明。那种融入骨血的气质,是任何大家都无法描绘的。不仅仅需要时间的沉淀,更重要的是对于家族和传承的信仰和坚持。
正门对的是一幅画者三木成林大片留白的帛画,水墨色的三个伞状树呈品字形排列,小小的溪水随着墨迹的斑驳绕树而过。大面积的留白,造就了这幅画的深远。两把古旧的木椅,摆放在一张看似普通的硬木八仙桌旁。没有什么特别的装点,甚至懂行的一看就知道这三件物件的价值,不足十两银子。不是什么名贵木材,除了用的似乎很久意外没有额外的特色。椅子的扶手和桌沿,都有着长期使用后产生的圆滑和油润。
这两把椅子,是林家前朝留下的老物件。看起来平白朴实,实际上对于林氏家族而言却代表着沉甸甸的负累。那是林家决定放弃会盟,隐居江南时,为了避祸而制作的一批普通家具中的三件。曾经谁使用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所记载的历史。
当年邱琳一脉之所以放弃同陇西贵氏之间的关系和牵连,很大因素是因为政治立场不同。林家一直认为无为而治才是传家立世的根本,但是当时的陇西各部最大的想法是让其他家都闭嘴,然后重建魏晋辉煌。可是实际上是,最后他们不得不使用林家曾经主导的理念。因为人口稀少,比照起中原和南边的汉人,鲜卑只是一个少数民族。他们之间的相互攻坚,最后便宜的便是前朝那位开国皇帝。就是铁佛,也不过是白石城的昙花一现。
张云溪找来这三件普通的物件放在正厅的主位,下方摆着紫檀红造的茶几木椅,鲜明的对比中也有着对自身历史的述说。任何一个前来拜访的家族,都会对那主位上的椅子和桌子感兴趣。毕竟,没有人会给客人红木而自己使用价格低廉的东西。存在久远的家族,多少都有着攀比的心思。她要的,就是在这层心思下所能够产生的连带效用。虽然未必会有用处,但总比做无用功的强。
穿过亭廊是一个小小的庭院。假山曲水流觞,草亭木桩一件件都有着乡土的本色却也带着江南水韵的温婉。她的房间在东北角的位置,宽敞的三大间房用六进的拔步床分成会客室、书房和内室。在外的,还有北方熟悉的火炕。屋子使用的是外部地暖,这让虽然是春意未散,夏至已到的草原地区,夜晚也不会寒凉不适。
晴雯是早两天过来的,她见到张云溪走进屋连忙带着四个小丫头,捧盒送皂卸了披风,用了热水净手拖鞋上炕。丫鬟婆子在一边快速安静的将张云溪脱下来的东西整理好,顺便端上造就侵泡好的茶汤送到炕桌上。
晴雯坐在一边快言快语的笑道:“听着说奶奶今儿到,我左等右等的就是看不见人。这茶都泡了四次了,才堪堪得了信儿。好在重新泡了一碗,奶奶吃吃看。这水我怎么尝着都觉得硬了些。不过赶明儿就有从山上弄下的泉水给奶奶煮茶了,倒也不耽搁什么。只是那位……倒是多次派人过来,奶奶看明儿是不是去一趟的好。”
“他那是闲着没事干了!”张云溪瞥了一眼,哼笑一声短期茶碗拨了拨茶沫,抿了一口:“却是有些硬了,这边怕是有苦水井。不过倒也不难喝,你让人弄了黑茶煮上大锅。给下面人用上,别让那些跟着过来的因着水不好倒是害了病的。”
“明儿就嘱咐上。”晴雯点点头:“说到这个,前儿奶奶派去的人回来了。”她从一边的炕柜中拿出一个木头匣子,从里面拿出一叠纸递给张云溪:“您看一下,人还没走。”
张云溪放下茶碗,一张张的阅读上面的文字。看完后抿唇一笑:“那拉家倒是有意思,明媒正娶嫡正女不干。最后却要把一个庶女送过去……这脑子想不清的。”
张云溪将手中的信纸扔在一边,重新端起茶碗慢慢地喝水。她路上为了赶路担心夜深入室,就没敢喝水。这回子,正好是渴的时候。
晴雯温婉的笑着拿过信纸整理好放回匣子:“我倒觉得,也不是想不清。我比奶奶早来了半旬,对着信子多少了解了一些。那觉罗家的首领,正妻给他生了一女二子,都相差不过三岁。虽是名门正娶了,入了门后多少还是要差前面那个的。那是北戎佟佳一脉,家中虽是富足但多少比不得那拉家的那位格格。这若是做了继室可不是平白低了人家一等?不如送个庶女去谋一个侧室的位置来的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