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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姬瑶的印象中,梁王登基的头几个月实在是不太平,连她身处国公府后宅也能感觉得外面的动荡不安。
天逢几十年不遇的大旱,长江以北十三省中有多半田地颗粒无收。几路叛军迟迟不能平定,钟大将军率军陷在淮皖之地近一年之久,军中也急缺粮草,八百里加急频频向京中求援,无奈国库已空,听说军士中已有哗变的迹象。
“哗变?”姬瑶站在窗前习字,听三郎、二娘子还有三娘子说闲话。她穿着竹青色夹袄,时进九月初,京城依然比往年要热,白天不用炭盆也不觉得冷。
三郎点一下头,眸子明亮,说起他在舅舅家听到的趣闻还有朝政大事,小小年纪倒是有板有眼。
对着懂事的堂弟,姬瑶依稀能看到镇国公府将来,还是有希望重振威风,可时不待人,谁晓得十年、二十年后这世道会变成什么样。
“对,我听姨母说起,姨丈在阵前忙得焦头烂额,每日只能睡两个时辰,他手下那帮联军不大听他调配,总之乱成一团麻。信阳还有兰陵的王氏、萧氏都在悄悄找退路,托人给太后送重礼,盼着能让他们回原籍。”二娘子利落地嗑着松子,喀嚓喀嚓说话不带换口气。
姬瑶提笔的手悬在半空,钟氏裕凯会收伏不住军中几个剌头?她不相信,那个人同她父亲齐名,年少起扬威南阳小郡,一路升迁直到手握虎符统领重兵,会这般无能?
姬瑶的心呼突呼突跳,索性放下笔喝口茶水。
这屋里除了小四娘,姬家的孙辈的几个孩子全在,三郎犹犹豫豫看向几个姐姐,欲言又止。舅舅和表兄议事的时候,他听了几耳朵,全在说新帝失德的事:孝期行秽乱之事、无心朝政、甩手全交给纪太后,还有京中几大世家悄无声息溜回原籍。
听得三郎也吃不下睡不着,可他着急有什么用。
姬瑶一抬眼看见三郎苦大仇深的小表情,先乐了,这孩子太少年老成,板着面孔像个道学先生。
“三郎去舅舅家住几个月,一回家板得端正果然不同往常,这进学就是不一样。”姬瑶打趣一句。
二娘子也在旁附合,直点头:“就是,让他跟着表兄学本领,本事没进有进益,翅膀倒是先硬起来,我问他话,一概都说不知道。”她哼一声表示不满。
“表兄说了,不能向别人提及他的起居,包括几个姐姐们。”三郎这么直愣愣当众出卖胞姐。
二娘子瞪目想要收拾弟弟,又觉得不可行,气得胸脯一鼓一鼓。
一直沉默不语的三娘子也偷着抿嘴笑,人多的时候她明白自己庶出的身份很少冒尖出头,把心思全藏在心底。
姐弟几个正在说笑间,小梁氏风风火火进门,开门见山道:“下午要去寺里进香,你们赶紧收拾几件御寒的衣物,穿戴齐整了等着坐车出门。”
说完她又想起什么,笑着解释一句:“你钟家姨母特地向太后讨来旨意,出城为你们的姨丈烧香拜佛,她想把你们几个也一并带上,人多心诚,愿上苍能保佑钟家父子三人平安归来。”
事出突然,二娘子别的不惦记只记着她的两只画眉鸟,嚷着带着一起去寺中。
小梁氏眉头微锁,叹了口气,“带上吧,你快回屋去多穿两身衣服,寺里冷可别冻着。”
三郎站在母亲面前,昂着小脸问道:“阿娘,我呢?我不想寺里,想去阿舅家,学习前一回那套拳法。”
姬瑶清清楚楚看见小梁氏眼中的泪花,她捧着儿子的小脸强颜欢笑:“好,有你阿舅在身边,阿娘更放心。”
三郎皱一下眉头,轻声问:“阿娘,你怎么了?”
小梁氏偏头瞅着那没人的空地,又飞快地转回来,拿帕子抹眼角,辩解一句:“没事,阿娘被风迷了眼。你也快回屋准备去吧。”
三郎眨巴眼睛表示不相信,不过他再没说什么。
小梁氏两手各搂着一对儿女,对姬瑶郑重其事道:“大娘子你也要加快,我们在前头等着你。还有别忘了,你钟家姨母说,咱们要在寺里多住几日,让你备齐可需之物。”
姬瑶乖巧地答应,送走小梁氏母女三人,她心里揣测钟夫人此行出城的目的,时间紧迫来不及多做筹划,她回身叮嘱三娘子:“玥娘,阿姐出城后,你要自个照顾自个。切记,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跟在太夫人身边,别怕她给脸色,你装得温顺一点,顺着太夫人说阿姐的不事全不要紧,可不能离开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