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睿帝厉声道:“朕就是想听你是怎么说的!”
陈皇后略微挺直了脊背,明明是弯着腰,却似在俯视着他一般,只是依旧恭谦:“妾听皇上的,无论皇上让两位皇子是去是留,妾都绝无二话。”
她才不肯这时候说出来,落个实打实的把柄在别人手里。昭睿帝脸色已经黑透了,转向二皇子和三皇子:“老二老三,你们是怎么想的?”
二皇子抢先一步答道:“儿臣自然要听父皇的,留在京里可以向父皇尽孝,就藩能锻炼锻炼眼界,不论父皇怎么安排,儿臣都绝无二话。”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昭睿帝心摇身颤,看着跪在下头的众臣,重重咬了咬牙,怨恨愤懑地看了陈皇后一眼,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内阁和礼部草拟折子吧。”
......
嘉明殿里头,昭睿帝重重地砸了个杯盏,广袖一挥,把博古架上的精致器皿哗啦啦甩掉一地,恨声道:“她竟敢,他们竟敢,如此威逼朕!”
他说着呼哧呼哧喘了起来,眼里竟有几分癫狂之态,又捂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
苏沅手里捧着个锦盒上来,里头放着一枚赤红丸药:“这是张真人新炼制的,皇上先吃了吧。”
昭睿帝和水吞服了,这才觉得心绪平缓了些,不过眼里却冒出戾气:“这群乱臣贼子,朕不能再受他们辖制了!”他咬着牙根:“陈家还有沈家...”
陈皇后当然没那么大能耐把控朝臣,她要是有这个能量,早就蹬了昭睿帝自己当女皇了,只不过她站到正统嫡出的大道上,所以朝里人自然而然地就会拥护她和太子。
这模样倒是跟前世一模一样,苏沅轻声问道:“皇上想怎么做?”
昭睿帝用力一拍桌案:“想要剪除皇后的羽翼,就得先毁了她的根基,拔掉陈家和沈家这两根钉子,以儆效尤!”他顿了下,沉声问道:“那两边你准备上了吗?”
苏沅点头应答:“回皇上的话,已经着手准备了,沈家和陈家把家中子孙看得再紧,也总有那么一两个看漏的。”
昭睿帝对他的本事是知道的,只要他吩咐了,苏沅就有能耐搞垮两家,他也不再多言,转了话头:“皇后那里...”他提起皇后,呼吸又开始不稳当了,人也显出几分癫狂。
苏沅心里一笑,郁郁然地轻叹道“娘娘身子不大好,听说是劳累成疾,忧思过重。”
昭睿帝把这话反复咀嚼一遍,双眼突然一亮,对啊,忧劳成疾。
陈皇后在朝上的名声大好,就是因为她那贤惠名声,但为着这个名声,她也不是没有三更眠五更起过,身子早就不大好了。名声是她最大的依仗,如今他也能用它来赢了她。
他有了章法之后心情大好,对着苏沅赞道:“爱卿真如朕的左膀右臂一般。”
苏沅谢过赞,又看了那装丹药的盒子一眼,无声地勾唇。
他漫步走出宫掖,吩咐完底下人,不期然地想起了沈琼楼,他心里微微叹了声,他一开始只是有一二分愧疚,现在倒真是喜欢她了,可惜两人注定没法子好好在一起,上天给他一回重选的机会,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了大业。
外面传他心狠也不是没有由来,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苏沅脚步顿住,看着夹道一线蟹壳青的天空,缓缓地出了口气。
......
沈老夫人却在责备沈木:“这事儿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这也太过行险了。”
沈木道:“皇上本来就对咱们家多有提防,那时候情势赶到那个份上,我若是再不出声,只怕皇后太子也要离心,再说皇后对咱们家照拂不少,我若是这时候退了,以后难免被人指责不仁义,行走官场也要被人戳脊梁骨。”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知道,只是...”她无奈摇头。
沈木也是无奈:“再看看情势吧。”
接下来事情的展出人意料,昭睿帝封二皇子为汉王,三皇子为宁王,汉王藩地在山西一带,宁王的藩地与鞑靼接壤,可以说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最奇怪的是,昭睿帝不但没有就此冷落皇后,反而对陈皇后更加信重,宫中事无大小都交给她,让她亲力亲为,陈皇后虽也摸不着头脑,但是只得应了。
不过对沈琼楼来说,最近最重大的事儿就是她的及笄礼,及笄礼对古代女子来说就是告诉周围人,这个妹纸可以嫁人了,欲娶从速,想想就觉得好神奇。
她忍不住跑去问沈老夫人:“我原来没及笄,祖母怎么这么急着给我说亲事呢?”
沈老夫人撇嘴:“咱们家到底是侯府,结亲的规矩多,所以先把亲事商定了准备着,等你及笄之后就能开始行六礼,就算如此,前后也得小半年的功夫。”
沈琼楼又一次惊叹了,沈老夫人起了谈兴:“好些人家觉得姑娘不如儿子重要,养起来就不如儿子精心,我最瞧不上那样的,姑娘家等四五岁的时候就得开始教导了,十一二岁可以让人相看,等再大些了有能耐的话便出去考个功名,提亲的人把门槛都能踏破。”
沈老夫人让她请假几天在家安心准备及笄礼,殷卓雍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竟然也痛快应下了。
沈老夫人说完,陈氏又开始絮絮叨叨:“你大堂伯拿来的脂粉还剩了好些,我回头都拿来给你,及笄那天好好打扮打扮。”
她又道:“说来楼儿这事儿也不怨堂兄,都是那白公子自己管不住自己,他们两口子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咱们还没有好好招待呢。”
沈老夫人道:“你堂嫂子总觉得是自己不对,把侄子带来介绍给咱们,最后闹出这等事儿...罢了,她心结难消,回到家里想明白就好了,到时候还是一家人。”
陈氏点头应了,想到要准备女儿的及笄礼,她就能生出无限热情来,一阵风似的搓着沈琼楼量衣服选饰去了。
家里就她一个年长些的女孩,所以衣裳饰都紧着她挑,沈琼楼看的头晕眼花,险些被金光闪瞎眼,捂着眼道:“我不看了,娘和祖母说哪个好我就穿哪个吧?”
明姐儿福姐儿也闹着要,陈氏笑呵呵地给她们一人塞了对步摇,可惜两人头不够长,这对儿金步摇加起来比她们俩的小脑袋还大,目前的作用也就是看看。
沈老夫人在一边瞧得直乐,忽然忆起旧事,笑着道:“当初桂儿及笄,家里也是这般热闹,那时候她爹还在,特意请了两天假在家帮着置办...”
陈氏抿嘴一笑:“楼儿她爹也是,嘴上说着不在意,最近上下也没少忙活。”
沈老夫人笑道:“等儿女的亲事都订下了,你们也能享享清福。”
沈琼楼忍不住插嘴道:“我能不能不成亲,一辈子当官多好,何必嫁过去伺候别人呢?”
沈老夫人纵然再开明,听她这话也驳斥道:“胡说,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你以后难道想孤独终老?”
陈氏也跟着帮腔,沈琼楼悻悻地缩回去。
三人说话间,就听外面管事来报,声音有点恐慌和迟疑:“老夫人...魏王人到了京城,说是想要来拜见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