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兰冷冷的表情突然崩了,红痕从眼角蔓延到太阳穴,又飞快占领了鼻头嘴唇,她喘不上气来似的扶住通讯台,猛地把军帽摘下来往地上一摔:“我操/你弟,托马斯杨!”
托马斯杨愣了一下:“啊?要操、操/我弟啊……那行吧,反正他也不值什么钱,你拿走好了。”
泊松杨:“二位,你俩是已经默认我战死沙场了吗?”
“我们第四卫只剩下三人两架机甲,第八卫只剩下一个人,你们第九卫居然展到了一个星系那么大?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心态不太好了。”
“伊丽莎白,好久不见。”
“可不是好久了,白银九和白银十,说好的前锋突击与暗杀抄底,双贱合璧,谁让你们自己偷偷膨胀福的?”
“他们迎个宾居然都出超时空重甲战队,有没有良心了?”
泊松杨:“暴户。”
托马斯杨:“地主家的傻闺女。”
冤家一样的亲兄弟终于在仇富问题上一致对外,异口同声道:“鄙视你!”
图兰哽咽得喘不上气来,满腹骂大街的“经纶”倾吐不出来,急得越要泪如雨下,满嘴颠来倒去,就剩下一句“王八蛋”,她断断续续地说:“你们这些王八蛋都来了……将军呢?”
然后她听见一个人轻轻地、嗓音里的温柔还没有散去,对她说:“嗯,我也在。”
第八星系,实在是个残酷的奇迹。
哈登博士被人搀扶着从医疗舱里出来,坐上了轮椅,伸长了脖子张望机甲上的航拍器。
他们离开虫洞区,大约走了十个小时,来到了第八星系最外围的跃迁点附近。
正好是几条航道交汇的地方,这里还能看出一点战争遗留的痕迹,但很有秩序,重甲战队穿过的时候,军用航道与民用航道刚好重合,民用航道临时关闭半小时,几艘商船等在那,战队经过的时候,航拍器上能看见商船上用打出了“求合影”的光信号。
随机,航道上很快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空间站,偶尔也经过天然行星,天然行星周边岗哨俨然,颇有当年第一星系军事要塞的意思。
“第八行星系与外界隔绝之后,又是几年内战,” 斗鸡沿途对哈登博士他们介绍说,“当然,现在已经太平了,但一些战时的习惯还是留下来了。”
说话间,机舱墙上闪过一行字迹:“北京β星实验基地向总长问好。”
“啊,到北京β星了,它正好在远日点。这里原来是个很好的地方,就是冬天长了点,我家以前就住在这,”斗鸡说,“刚开始打仗的时候,凯莱亲王浑水摸鱼,把这炸了,我们现在也没法完全重塑天然行星的生态,只好把它当成实验基地。”
哈登博士问:“军工实验基地吗?”
“嗯,”斗鸡说,“主要方向是反导防御,我一个同学在这工作,混得还不错,就是烧钱,他们三天两头问陆总要预算,陆总每到季度末都要把她拉黑一次……可是也没办法,我们不可能永远与世隔绝,毁掉的跃迁点可以重建,也许几十年以后就会再次和外面通上航道,到时候还不知道联盟是什么态度,总得防着。总长能带着我们把第八星系建成这样,实在是太苦了,大家都不想回忆,怎么能再被摧毁一次?”
哈登博士问:“总长真的是……陆信将军的儿子?”
斗鸡蹭了蹭鼻子,提到总长,他露出了一点当学生时期的憨样:“骗他们的吧?哈哈哈,不然怎么办,难不成打一仗吗?我们陆总反应很快的。”
哈登博士:“……”
“陆信将军的石像在银河城广场上,他和他的自由宣言是我们的精神基石,陆总是循着他的路,把我们带出泥潭的人,”斗鸡说,“陆总偶尔会去陆信将军的石像前坐一会,因为恰好也姓陆,不明真相的群众里其实早有一些这样的传言……但是对我来说,他以前是我老师,现在是我们总长,是什么都无所谓。”
白银第一卫的卫队长是个稳妥人,接过哈登博士的轮椅,他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拜访总长合适?”
“哦,稍等,我问问。”斗鸡在个人终端上戳了一会,请示上峰。
片刻后,他收到了“暂时休整”的指令——总长本人被放倒了。
和一心想回第八星系的林静恒不同,陆必行一直不知道他还活着,情绪本来就大起大落,中间又被应急的舒缓剂六号强行压制,搅扰了正常生理进程,因此湛卢建议他用镇定剂睡上一天,冷一冷他过热的大脑。
陆必行:“走开,我不需……”
然而他拒绝的话还没说完,机械手就迅雷不及掩耳地从背后偷袭了他,大剂量的镇定剂顷刻覆盖了他强弩之末似的精神,陆必行一声没吭,一头栽进了林静恒怀里。
林静恒:“……”
他手忙脚乱地接住陆必行,将他放进医疗舱里,谁知陆必行人虽晕过去了,抓着他的手却仿佛镣铐一样,一个齿都不肯松。
林静恒无声地叹了口气,抹掉嘴角的血痕,在医疗舱旁边坐下,低声对湛卢说:“你跟着我的时候可没这么放肆。”
“是的先生,我现在的自主权限等级比跟着您的时候高很多,”湛卢回答,“作为电子管家,还是要比作为机甲核自由很多的,陆校长特许我在他不理智的情况下便宜从事。”
林静恒一扬眉:“所以你就欺负他脾气好吗?”
湛卢一点也没听出他前任主人话里话外的不满,用轻松愉快的语气说:“不是这样的,先生,我的系统是陆校长一手修复的,他可以随时禁用我的任何功能,是他自己认为自己时而不理智,才选择我作为监督人,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距离我们抵达银河城基地还有几个小时,您想听吗?”
林静恒一点头:“你说。”
被镇定剂放倒的陆必行眉头依然是紧紧凝着的,不知在做一个什么样颠倒恍惚的梦。
假如他还有一点理智,就应该记得提前清洗一下湛卢的记忆,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银河城的石像陆信仰望天空,成片的重甲像一片行色匆匆的乌云,从他头顶掠过,落向远处的银河城基地,石像已经在这里十多年了,都星启明的人们已经看惯了他,只有外星游客们还在大惊小怪地合影。
年轻的卫兵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守在银河城基地附近蹲点的媒体机器人一窝蜂的飞起来,准备到基地排队,报道重甲成功穿过天然虫洞的创举。
石像嘴角凝固着万年不变的微笑,朝着遥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