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芯淼每每都能给人意外,这次也不例外,她振奋的道:“翡翠?那个不急,我方才在给那姓江的侍卫施针的时候,忽然现了那药……”
“端木妹妹,瞧你这一头一身的汗,想是累极了,咱们到厅上去,坐下来慢慢说。”卫长嬴生怕她说出“你家这江姓侍卫试药下来结果如何如何”这一类的话——虽然她不怕江铮或朱磊报复,可这种事情还是不要传出去的好,赶忙打断了端木芯淼的话,上前一把挽住她手臂,就往花厅里拖。
“也好,我正有点饿了。”端木芯淼想了一想,道,“我那族姐不是说今儿个做有玫瑰糕?送过来了吗?”
卫长嬴微微一噎,心想你方才把端木氏说得那样下不了台,这会倒是若无其事的惦记起人家的玫瑰花糕了,就算身为医者不怕旁人下毒,你就不怕端木氏往里头吐唾沫吗?
她这么一噎,端木芯淼看到,却是误会了,以为端木氏因为被自己堵得下不了台,说好的玫瑰糕也不送了,就怒道:“真是岂有此理!是她自己许诺我玫瑰糕的,怎么现在又不想给我了吗?我去问她!”
“你等一等!”卫长嬴无语的扯住了她,赶忙道,“咱们这会都在前头忙着,也许二嫂子送到后头去了呢?”
你倒是不怕丢脸,为了一碟子玫瑰糕就要跑去跟族姐吵架啊,可你是从我这儿走的,回头这上上下下谁不会以为是我挑唆了你!我冤枉不冤枉!
为了自己的名誉,卫长嬴紧紧扯着她,几乎是把她一路拖到后头起居处……好在一到后面,小使女朱阑跑过来禀告:“方才二少夫人打人送了玫瑰糕和玫瑰露来给端木小姐,万姑姑接了,如今玫瑰糕在咱们小厨房里热着,玫瑰露吊在井里头镇着,现在就取上来吗?”
“快点去!”不等端木芯淼点头,卫长嬴赶紧吩咐,暗暗庆幸自己这二嫂究竟不敢得罪端木芯淼,即使被端木芯淼得罪了,也还主动继续示好,不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安抚这位主儿呢。
等着玫瑰糕和玫瑰露取过来,卫长嬴又想到自己被端木芯淼一闹,居然到现在还没问江铮的情况,若是旁的医者,出来之后还有心思为了玫瑰糕要去和族姐闹,那诊治一定非常顺利、伤者一定安然无恙。
可谁叫端木芯淼是季去病的徒弟,师徒两个掌握着众多大夫望尘莫及的医术,却半点仁心也无,端得是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卫长嬴绝对相信:端木芯淼即使才在里头治死了江铮,没准出来时还是欢欣鼓舞的……
所以她小心翼翼的问:“江伯……现下如何了?”
“那人没事儿了。”端木芯淼被她一提,又兴奋了起来,抓着卫长嬴的手臂,眉飞色舞连比带划,像个小孩子一样,半点儿这年岁大家闺秀的文静稳重也不见,几乎是不带歇气的道,“卫姐姐!你知道我给你这姓江的侍卫施针时现了什么吗?之前师尊配的药,原本是用……我以为内中几味应该是……结果这回……现……其实……于是我换了法子……尔后……调整……换
几味药……往后……真正保命的方子……师尊……针法……经脉……气血……阴阳……”
卫长嬴虽然出身于海内最声望隆重的书香门第,但因为潜心学武,于文事上涉猎不多,更不要说像弟弟卫长风那样连医书都有所了解了,端木芯淼师从海内名医,医术精深,所说的医理,怕是太医这个级别的大夫在这儿才能勉强听懂,何况是卫长嬴这种于医道毫无基础的人?
她起初还能连猜带蒙大致懂点儿意思,三五句话一过,端木芯淼一连串晦涩的陈述出来,卫长嬴只觉得脑中一团糨糊——每个字她都认识,怎么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于是等端木芯淼滔滔不绝的说完,卫长嬴两眼直,强笑着道:“八小姐真是学究天人,真是厉害厉害!”她觉得,自己像听了一番天书。
端木芯淼一听更高兴了,双眼放光的握住她的手,道:“哎呀,卫姐姐也懂得这些?看来就我最笨,师尊说了两遍我还是没懂,却也不敢问他了。早知道我就问卫姐姐了,所谓……《灵枢》上说……《素问》是这样……《黄帝内经》……《金匮要略》……我真是太笨了!怎的早点就没有想到呢?卫姐姐是凤州卫氏之女,这些典籍再没有不清楚的,快与我说一说我这回想的可是对了?”
可怜我连你说的是什么都没听明白,就是觉得很高深莫测很厉害的样子而已!你叫我跟你说、要不是为了面子我都想问你到底说了什么了……卫长嬴打死都不肯承认自己这个卫氏嫡女居然连端木芯淼说了什么都没听懂,她强自镇定的笑着道:“你说的这些,我且不论,只说一件正经的:瞧你如今这一身的汗,脸色也不好看,想来方才诊治消耗极大,既然想吃玫瑰糕和玫瑰露,还是快点用些,恢复了精神再说事情,你说是不是?”
“但……”端木芯淼显然意犹未尽,还想再说什么,卫长嬴果断的回头怒喝:“玫瑰糕和玫瑰露怎的还没送上来?饿着了端木妹妹,仔细你们的皮!”
真是的!没见女主人我这会子已经快下不了台了吗?你们还不快点端茶倒水拿点心的,给我把场面混过去!
这一喝,就见外头朱阑端着乌木漆盘进来,嗫喏着道:“婢子方才就弄好了,只是在外头听着端木八小姐说的……一时间听得怔住了,所以……”
端木芯淼一惊,看卫长嬴的目光就有点高山仰止:“一直听说凤州卫氏文风昌盛,我本想着我们锦绣端木也是文人辈出、文臣如云的,未想卫氏如此高深,区区一个小使女,也能懂得我说的这番医理?”
卫长嬴也惊异的看了眼朱阑,见她垂着头看不到表情,心里狐疑,就含糊敷衍道:“端木妹妹想是误会了,她一个小孩子能懂得什么?怕是听见咱们说话就不敢进来,却是耽搁了妹妹用点心。”
生怕端木芯淼再拉着朱阑谈论医理,不管朱阑能不能听明白,横竖卫长嬴这主人逃不了陪听陪谈,卫长嬴飞快的起身,亲手接过朱阑手里的托盘,呈到端木芯淼跟前,郑重的道:“端木妹妹,今儿个实在是有劳你了,都怪我心急,之前几次三番误会了妹妹,亏得妹妹大度没跟我计较,如今以这玫瑰露代酒,敬你一盏,就当是给你赔不是了!”
“卫姐姐说的哪里话?”端木芯淼警惕心非常的高,接了玫瑰露在手,却不喝,先把话说清楚了,“我可不要姐姐赔礼,那翡翠的事儿?”
“姐姐记着呢!一准不会忘记!”卫长嬴恨不得指天誓的保证——果然什么都是比出来的,之前还觉得端木芯淼赖着自己要翡翠,怎么想都觉得不痛快,如今相比起被端木芯淼拉着谈论医理,卫长嬴觉得自己还是老实点给她翡翠罢,总比在端木家的嫡女跟前丢尽了凤州卫氏的脸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