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嬴跟黄氏商议定了,就去见沈藏珠,把自己的盘算说给她听。
沈藏珠起初有点意外——季去病不是说收为弟子就成了吗?怎么变成收为义女了?但她本来就喜欢小孩子,而且卫长嬴也说这次只是自己收曹丫做义女,至于沈藏锋,那等回了京再说。这样就是卫长嬴的私事了,跟沈家关系不大。因此爽快的允诺下来,还答应代为操办收义女的仪式。
于是择了一个吉日,在明沛堂后堂置办了酒宴,请了沈氏族中亲近的女眷过来观礼与佐证,卫长嬴端坐堂上,受了曹丫的大礼,喝了她奉上的茶水,两边都改了口,这义母义女的名份算是定下来了。
卫长嬴有心给曹丫长脸,备下来的见面礼是一套前朝流传下来的翡翠头面。翠是好翠,名家雕琢,又经十几代主人贴身温养、精心收管,搁在垫着锦缎的乌木漆盘里被人送出来时满堂生碧,润光潋滟,引起一片啧啧赞叹,都说曹丫命好,该到这样一个心疼义女的义母,就是亲生女儿在她这年岁也很难有这样珍贵的东西到手。
而曹丫却没这份眼力,只从四周反应才知道新认义母给的东西很好,至于有多好,她就不知道了。横竖她拿回去也是长辈给她收着,所以反而表现得不卑不亢,依着规矩谢过接下,让下仆替她拿着,就再没多看过一眼。这做派倒让知道她出身的众人高看了一眼,心想即使有她舅舅治好卫郑鸿的人情,但能让卫长嬴认她做义女,究竟是有几分能耐的。
卫长嬴给完见面礼,也就开宴了。
众人移步到设宴的偏堂,各样珍馐流水似的送上,菜肴香气引人垂涎。这时候曹丫倒是露出出身不高的原形来,先是两眼亮,勉强听完卫长嬴的客套话,就立刻抄起牙箸就吃了个不亦乐乎。黄氏特意安排陪住她的下仆又是扯袖子又是咳嗽都止不住,眼看四周投来诧异与似笑非笑的神色越来越多,下仆一咬牙,悄悄把一碗汤撒在她裙子上,借机给众人告罪,强行牵了她下去更衣。
带到外头,由黄氏出面,跟曹丫好好的临场教导了一番,换过新衣回来的曹丫方收敛了些,不再狼吞虎咽——这时候她又变得斯文过头了,夹一块肉,每在心里数十息,方小心翼翼的咬上几根肉丝……
卫长嬴眼角看到好些人打量着曹丫的目光都有些讥笑之意,心下不喜,但此刻也只好装作不知道。毕竟大家礼仪不是临时叮嘱一下就能教好的,而且这些人也没说什么做什么,不过是看着曹丫笑而已,难道还能因为这个把人赶出去吗?
好在曹丫现在还小,加上这里又只是西凉,闹出点笑话来也不打紧。她心里盘算着宴散之后要怎么开始指点曹丫,却听同席的四叔婆霍老夫人笑着道:“曹小姑娘生得很是可爱,无怪长嬴你这么喜欢她。只是小姑娘如今也有八岁了,一直用乳名也不是个事儿,今儿个是好日子,我老婆子多个嘴,要不要趁这辰光给这孩子拟个大名?往后女孩子们来往,也好称呼。”
其实霍老夫人话说得委婉,曹丫本就姓曹名丫,这丫字就是她的大名。据说这是她父亲或祖父取的。曹家人虽然建立了曹家堡,但其实也不识什么字。本来流民就是极穷困的,饭都吃不饱,日子都过不下
去,窘迫到了背井离乡讨生活的地步,谈何识字呢?因此曹丫号称堡主之女,名字也离高雅远得很。
季固呢或许是因为只是个外孙女,而不是外孙,也没对她名字上心。
若曹丫一辈子在曹家堡,用这名字也没什么。如今既然要随长辈去帝都做受人伺候的生活,往后来往还会有很多真正的大家闺秀,继续叫这还不如人家使女名儿别致的名字就可笑了。
卫长嬴也好,季去病也罢,自不会让她在这上面吃亏。
当下卫长嬴就笑着道:“四叔婆说得极是,前两日木堡主还写信来把这事儿托付了我。只是我拟了几个名字,却有些选不定。趁着叔婆在,给我掌一掌眼?”
霍老夫人微笑着说:“以你的才学取的名字想来个个都好,却还选不定,这都是因为疼这孩子的缘故。”
如此寒暄了一番,卫长嬴让朱衣取来自己给曹丫拟的名字,霍老夫人等几位女眷看过之后,小小争议了一下,就赞成“伊人”这两个字,理由是曹丫生得秀气,往后一定是个美人。
这样曹丫就正式更名为曹伊人。
不过霍老夫人等人择这个名字其实也不全是说给卫长嬴听的那个理由。
宴散之后回府的路上,沈蝶儿好奇的问祖母:“方才我侍立祖母身后,见卫婶子给曹小姑娘拟名的那张纸上还有更好的,祖母怎么偏就选了‘伊人’?”她还有话没说出来:今儿个开席之后曹伊人的吃相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前头有失斯文后头太过拘谨,总而言之就是个难上台面的乡野小姑娘。这么一个人,用喻意美好之人的伊人为名,沈蝶儿总觉得不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