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打瀚海走,二十万戎人!又不是小支戎人!居然一直到了帝都左近才被现!”夜深人静之后卸下白昼的镇定、惶惶然召人商议对策的,也不只是卫长嬴主仆。
二房里,端木燕语借口沈抒熠的咳嗽是风寒,怕传给沈敛实,打丈夫去侍妾屋子里歇息,就叫了心腹嬷嬷费氏一起,凑在帐子里低声商议,“苏家大舅舅跟三弟就在燕州!按说打瀚海走的话,必定要从燕州境里过,他们居然连封鸽信都没传来,天知道这里头,有什么古怪?”
费氏平常沉言寡语,在二房也不怎么出头露面,但私下里却帮端木燕语办了许多不可对人言的事儿,是端木燕语最可信任的心腹之一。
此刻听了端木燕语的话,赞成道:“少夫人说的是,苏家大老爷且不讲,三公子照理是不可能不给家里传信的。”
“白昼里母亲说什么帝都家家存了粮,城里水井又多,足以撑上一年半载的。”端木燕语皱着眉,小声道,“高门大户的,如咱们家,倒确实存了足够合府上下用上两三年的米粮在库房里。地窖、阴室也放了许多不容易坏的熏肉之类。可那些庶民,先不说他们即使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能够一存两三年的吃食需用了,就说有这个银钱,他们有这么大的屋子装么?真当我们是养在深宅大院里不晓得外头疾苦的主儿了?”
“夫人那话是为了安定众人的心,不然人心乱了……”
端木燕语叹道:“我知道!我就是觉得,这次的围城怕是根本就不像母亲说的那么简单!问题是母亲现在却只肯告诉我们这些!”
费氏道:“婢子倒不觉得夫人隐瞒了什么,少夫人您想一想,这事儿应该是今早才生的。夫人把人都叫过去时,说的是不久前阀主打人回来讲的。而阀主今日一早出门,到黄昏才回来,定然是在跟朝中诸人商议此事,没准还开了大朝?总之阀主当时打人回来说这几句,一准是没功夫细讲的。”
“这么说明后日会有更详细的?”端木燕语沉吟道,“就怕事情不妙,到时候咱们这些做女眷的……”
费氏眼角一跳,忙道:“您这话说的!旁的不讲,咱们家还有两万西凉军在京畿驻扎着呢!那都是跟胡人斗了多少年的精锐!如今那里的将领据说是个极精明的人,不然也不会被阀主派在那里了。怕是这会早就领着部下远遁以避戎人锋芒,且往西凉送信了!没准,这是咱们西凉军大举进入中原的契机!咱们西凉军最是骁勇,咱们家有什么好怕的?”
提到西凉,端木燕语眉头蹙得更紧,叹道:“之前还遗憾颜儿没能跟卫氏一起回来,却不想如今竟遇见了这样的祸事。倒是谢天谢地她不在这里,我要操心的人却少了一个。”
“四孙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费氏话说到这里赶紧打住了,暗骂自己老糊涂——这不是说帝都一准不好,所以沈舒颜不在帝都是天之庇佑吗?她忙岔开话题道,“总而言之,少夫人留着心,却也无须担心。即使有朝一日要舍弃女眷,那肯定也都是侍妾之流,您可是沈家正经抬进门来的少夫人,怎么可能不管您呢?”
端木燕语没注意她之前的失口,郁郁的道:“正经的少夫人
又怎么样?兵荒马乱里,凭什么尊贵人也难说一准能安然无恙。帝都要是真像夫人说的那样平安无事也还罢了,一旦……那可真不好说。我一个妇道人家,柔儿跟月儿又是娇娇弱弱的女孩子,熠儿现在还常腻着人抱哪!这一群女流之辈,小的小弱的弱,唉!”
费氏安慰道:“哪能真到那个份上?您看夫人今日也没留下三房的两位孙公子就知道了。那两位孙公子都是夫人的嫡亲骨血,尤其是四孙公子长得像夫人,夫人最宠他不过,比之前在夫人膝下养了三年的二孙公子都疼!而二孙公子是阀主百忙之中也要抽空亲自教诲的。要当真有什么不好,旁人不管,阀主或夫人,还能不遣暗卫设法护这两位小公子出城去寻三公子?”
这话在理,如今沈家就只五个男孙,每一个都珍贵非常。尤其是三房的两个孩子,乃是沈藏锋的嫡子,子因父贵,地位比堂兄弟们更不一样。沈宣夫妇也明显对他们更上心。假如戎人围城的局势当真不好了,沈宣夫妇肯定不会任凭年幼的孙儿落入敌手的。
端木燕语眯起眼,轻声叮嘱:“往后看好了三房,那边两个孩子若有什么异动或者多日不见露面的事情,速速来报!”
二房因为认为沈敛实不是嫡出、沈抒熠所受重视也不如沈舒光与沈舒燮,是以暗暗决定拿三房的两个孩子当征兆。
大房却因为唯一的儿子沈舒明恰好被祖父打去了西凉,即使夫妇两个并沈舒景遭遇不测,好歹血脉是能够留下来的。再加上刘氏跟沈藏厉私下单独相处时,由于辛夷的缘故总有一份隔阂与客气在,此刻倒是平平静静的。
刘氏枕在自己的玉枕上,闭着眼,淡淡的道:“之前母亲说打明儿去西凉,实际上是委屈了光儿跟燮儿,我其实是半信半不信的。尤其新君登基之后,父亲却一直不叫明儿回来,我心里既想念又担心。不意还真让母亲说到了,这回明儿若也在帝都……”
沈藏厉忍不住打断道:“事情也没你想的那么坏,今儿个父亲打我去城上看了。戎人号称二十万,但四面城墙上都看下去,入目的人数最多也就是十万出头而已,远处固然尘土飞扬,是不是军队,还是遣人在马后绑了树枝作疑兵之阵,都不好说。御林军再不争气,凭着帝都的城高壕深,再加上戎人不擅长攻城,总归是能守一守的。再说还有勤王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