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儒亦逐渐将目光挪开,低沉而道:“微臣对长公主,并非殷勤与讨好,而是真正的关心与辅佐。微臣此人,虽以前为商,但如今为臣,却是忠心耿耿。微臣不求长公主能对微臣另眼相待,但只要长公主亲信微臣便已足矣。是以,便是靠不近长公主,却也能得长公主亲近与赏识,这般一来,总也是比某些人在外着急却又不得长公主待见要好。”
说着,嗓音一挑,“上朝在即,微臣便不与摄政王多言了。倘若摄政王还有何劝告之言,不若,另找时辰与微臣闲聊。再者,这凤栖宫偏殿内的被褥,也不知宫奴是否换过新的了,毕竟,微臣前夜也在此过夜,若是摄政王介意用微臣用过的被褥的话,便差宫奴将偏殿内的被褥全数换却吧。”
颜墨白眼角越发的挑得厉害,那双深邃厚重的瞳孔之中,也骤然漫出了几许复杂。
“如此说来,你是未曾将本王方才之言听入耳里了?”他也无半许的恼怒,仅是沉寂幽远的问。
许儒亦垂眸下来,低声而道:“摄政王之言,微臣自是听入了耳里。只是微臣这人,心不大,只要自己在意之人过得好便成。再者,摄政王许是不知,长公主方才说,除了这大旭的三位阁臣之外,微臣,是她最为信任之人。就凭这话,无论长公主对微臣如何,微臣,定然竭尽全力的辅佐好长公主。而摄政王你,疑点重重,风月不浅,自身都不清不楚,不干不净,又何求长公主对你另眼相待。”
这话一落,不再言话,也不再观颜墨白反应,踏步便朝前行。
颜墨白勾唇而笑,目光幽幽的落在许儒亦脊背,“不过是一名臣子罢了,即便再怎么衷心与殷勤,也不过是臣,呵。你帮不了她什么,更也不得与她并肩而立。她想要的,她想做的,你都给不了。是人,便该心有分寸,知难而退,免得到时候那层纸破了,尴尬而起,你连忠臣都当不了了。”
“微臣之事,不劳摄政王费心提醒。摄政王还是讨好大盛公主为好。毕竟,摄政王与大盛公主情投意合,而那大盛公主,可非摄政王宅院里那些主动送上门的姬妾,可随意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摄政王既是沾染上了大盛公主,那边好生相待,长公主这里,微臣守着便好,也不劳摄政王虚情假意的费心。毕竟,长公主也精明聪慧,想来对摄政王你,自也是防备至极的。”
许儒亦头也不回,平静出声。
颜墨白薄唇带笑,幽幽的朝他的脊背望着,深邃的瞳孔之中,微光盈盈,却并未出声。
待得许儒亦走远,伏鬼才从一旁缓步至窗边,目光在颜墨白面上一扫,刚毅低沉的道:“王爷,可要属下差人刺杀许儒亦?”
颜墨白轻笑一声,目光微微朝伏鬼落来,“不急。他要当忠臣,便让他好生当。不过是狐兔之辈,虽有些小聪明,但却,成不了大事。”
伏鬼眉头微蹙,“王爷心思通透,只要作何决定,属下自违令侍从。只是,王爷对长公主,明明特殊,又为何要突然招惹大盛公主?”
颜墨白眼角微挑,面上笑容幽远,并未言话。
待得半晌,他才稍稍收敛住了面上的笑容,幽远无波的道:“正是因为特殊,因为异数,才不容易下得狠手,才要另辟蹊径的达到目的。”
说着,目光越发幽远,语气则越发的清淡凉薄,“伏鬼,你说本王如今,可是突然温和与感性了些?”
伏鬼微怔,未言。
颜墨白继续道:“有些人,明明无情,偏生遇见了某些劫数,便是下不了手了。而今,本王倒是越来越信那道行山上老头儿的预言了呢。劫数便是劫数,逃不过的,只可惜,本王却不喜这劫数,想要冲脱而出。若是不然,这无温凉薄的心底,便是稍有软肋了呢。”
伏鬼眉头一蹙,煞气刚毅的道:“国师之言,虽不可全然可信,但长公主几番救得王爷性命,对王爷也几番手下留情,属下以为,长公主并非心狠冷血之人,倘若王爷能对长公主挑明一切,许是,长公主会理解。”
颜墨白微微一笑,疲倦的瞳孔深邃之际,无端之中,却又给人一种莫名的慎人与威胁。
他并未立即言话。
伏鬼眉头极为难得的皱得更甚,目光也静静落在颜墨白面上,未再主动出声。
一时,周遭气氛再度沉寂下来,无声无息,凉薄尽显。
待得半晌,颜墨白眼角微挑,那双深邃的瞳孔也逐渐漫出了几许厚重与戏谑,随即薄唇一启,再度幽远无波的道:“正因她出手相救,良善无欺,才更不可与她挑明一切,免得牵连于人。本王这辈子啊,除了你,倒也只有她能对本王出手相救。只不过,细细一想,这又如何,既是立志要生杀予夺,便不该对人留情。只是,本王不可对她留情,其余之人,也休想染指。”
这话一落,分毫不顾伏鬼反应,嗓音一挑,话锋也蓦地一转,“吩咐宫奴过来,将偏殿榻上的被褥全数换却。”
伏鬼蓦地回神,满目复杂的朝颜墨白扫了一眼,随即按捺心神的恭敬点头。
天色,虽不若昨日那般阴沉,但也并非艳阳高照,仅是阴天之中,干燥而又明亮,倒也给人一种极为难得的凉爽之感。
今日早朝,群臣皆至,但言道之事却不多。只是许儒亦倒恭然禀报,只道科举之试已然落幕,试卷的评判与打分也正在进行,预计今日之内,科举前三甲便可出炉。
凤瑶端坐在高位,目光朝许儒亦细细打量,威仪而道:“如此甚好,待得成绩出炉,便急速放榜。另外,后面几日,皇傅尽可安排前三甲入得勤政殿当场参与殿试。”
许儒亦恭敬称是,言行平和有礼。
凤瑶瞳孔漫出几许释然,而后待得群臣皆无朝事要奏,便也不再耽搁,极是干脆的示意身旁的宦官宣布退朝,随即便稍稍起身,缓步威仪的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待出得殿门,凉风迎面而来,沁人心脾之中,神智也越发清明。
正这时,国舅那陈杂傲然的嗓音从身后扬来,“长公主留步。”
凤瑶瞳孔微缩,下意识驻足。
仅是片刻,那大腹便便的国师绕至了她前方站定,极是干脆直白的道:“不知,这几日惠妃如何了?惠妃与微臣,乃血浓于水的兄妹,自打惠妃入宫后,一直以来,便会每隔一两日与微臣联系,说说家常。但如今,惠妃已有好几日不曾与微臣联系了,不知,惠妃最近,可是出了何事?”
凤瑶眼角一挑,淡漠无波的道:“惠妃近日吃斋念佛,自是尚好。国舅不必忧心。”
“若是如此,长公主可否准微臣去探望惠妃一眼,毕竟,苏儿如今与陈郡慰的长子定了亲,而惠妃历来喜爱苏儿,是以,微臣想亲自去与惠妃说说此事。”
凤瑶面色不变,漫不经心的道:“此事,本宫早已差人告知惠妃,不劳国舅亲自跑一趟了。再者,前些日子惠妃寝殿失火的凶手再度在宫中现身,而后宫中戒备森严,处处设防,也望这段日子,国舅便莫要去后宫添乱了,待得那凶手落网,宫中大平之后,国舅再入宫探望惠妃,也是尚可。”
这话一落,眼见国舅眉头一蹙,又要言话,凤瑶嗓音突然一沉,“此事到此为止。多说无益。”
说完,也不待国师反应,径直踏步往前。
身后,终归不曾再度扬来国舅的嗓音,但不用回头观望,也知国舅此际的面容定恼怒一片,对她姑苏凤瑶,定也恨得咬牙切齿。
也是了,她姑苏凤瑶早早便掐断了王苏与自家幼帝的青梅竹马之情,这国舅,又如何能真正甘心。不用多想,也知这国舅定想让惠妃想办法让王苏与幼帝见面,从而,再通过幼帝出面,废了王苏与陈乾的亲事。
只奈何,知奈何那惠妃,死了啊……
思绪翻腾,一时之间,心底深处的复杂与起伏之意,也越发的深了几许。
待得半晌,凤瑶稍稍驻足,遣散了身后所有的宫奴,仅是唯独留下王能一人,深邃的目光也略微干脆的朝他望来,随即低沉而道:“差精卫暗中在民间查访,看看有无与惠妃面容相似之人。若有,便迅速暗中的带入宫来。”
说着,嗓音一挑,“此事,不得对外宣扬半许,务必秘密行事。”
王能微微一怔,转瞬便也了然过来,随即恭敬的朝凤瑶点了点头。
凤瑶清冷无波的朝他扫了一眼,不再多言,径直踏步朝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因着昨日不曾早朝,也不曾批阅奏折,是以,再加上今日一早送来的奏折,那御书房案桌上的奏折,已是堆积如山。
入得御书房后,凤瑶便不再耽搁,当即开始埋头批阅奏折,不料,奏折还未批完,不远处的殿门,却突然传来打斗之声。
短兵相接的声音,尤为的突兀刺耳,其间,还伴随宫女胆小惊愕的呼声。
“这小子倒是厉害得紧,皇姐,攻他下面,下面。”
兴味重重的嗓音,却犹如地痞之流。
然而这声音,却是那司徒宇文的无疑。
昨个儿还被砸破了脑袋,血流满面,而今倒好,伤口还未好便又在这宫中嘚瑟,看来昨日是还未被砸痛,是以才如此不长记性的在她御书房门口肆意叫嚣。
凤瑶瞳孔一缩,修长的指骨松了墨笔,随即,待稍稍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皱后,便开始起身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