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瑶下意识的转眸一观,目光瞬时与颜墨白那双微而挑的眼睛相对,颜墨白勾唇而笑,继续儒雅无波的道:“微臣,可未如许皇傅那般刻意防守,而是,毫不留情的强行进攻呢,这柳襄能接住微臣几招,如此之人,岂能是寻常烟花柳巷之人。”
这话入耳,凤瑶神色微深,不置可否。
只是心底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柳襄满面惨白,看似伤亡,但脉搏却极其有力,如此,他又岂像是真正重伤之人。
思绪至此,瞬时之间,一股股复杂与深沉之意也在心底浮动开来。
却也正这时,回神过来的花谨急忙道:“摄政王这话何意?这柳襄明明都无气息了,你还要说他并非等闲之人?倘若这柳襄当真不可小觑,他能丧命在摄政王与皇傅手里?”
颜墨白轻笑一声,慢悠悠的道:“看来,瑞侯性子虽改邪归正了,但这脑袋与智力,却并未恢复正常。”
花谨眉头一皱,正要言话,不料后话未出,颜墨白则嗓音一挑,继续道:“圆滑风月之人,滑头惯了,又岂能真正这般容易丧命。倘若瑞侯还不清楚,自可问问已是查探过柳襄鼻息与脉搏的长公主,看看长公主是否判定这柳襄亡了。”
花谨下意识的噎了后话,眉头紧蹙,目光朝凤瑶落来。
凤瑶目光依旧落在颜墨白面上,淡道:“今夜之事,这柳襄欲擅闯宫门,的确有错。是以,今夜之事,不必再提,笑话已是闹腾够了,指不准明日京都城内会出什么风言风语,只不过,本宫无论摄政王与皇傅以及瑞侯用何等手段,定要将此事给本宫阻断,莫要让天下之人言道我大旭重臣竟在宫门口联合起来欺负一位平民,损我大旭正派之气。”
“长公主莫不是太过担忧了?微臣几人在宫门口与柳襄打斗,不过是要除害。此事便是传出去,定也未有何处不妥。”颜墨白再度慢悠悠出声。
凤瑶瞳孔一缩。
许儒亦缓道:“长公主之言,微臣记下了。今夜之事,本因微臣而起,是以封锁消息之事,也由微臣一人来办便是。”
颜墨白勾唇轻笑,懒散讽道:“许皇傅倒是极无脾气。长公主不过随意一句,无论真假,你都要全然尊崇?本王倒是奇了,许皇傅你是当真温顺谦卑,忠心不二;还是,另有所图,欲在长公主面前刻意温顺与讨好?毕竟,你许儒亦乃商场翘楚,雷厉风行,似乎,也不像是愚忠无脑之人呢。”
许儒亦面色不变,沉寂的目光朝颜墨白落来,只道:“微臣不过是行该行之事罢了。今夜之事,无论如何传出去皆不妥,毕竟,大旭重臣,自也该有大旭重臣的稳重,聚众斗殴,却非明智之事。是以,不论今夜之事是否正反,封锁消息,皆是妥当。”
颜墨白眼角一挑,“商贾之人,身经百战,说出来的话,倒也容易让人信服。”
“微臣之言,句句肺腑。摄政王若是不信,微臣自也无法。”这话一落,也无心再顾颜墨白反应,仅是稍稍转眸朝凤瑶望来,恭敬而道:“柳襄这里,便由微臣先带回府内医治了,虽是意图闯宫有错,但也非罪大恶极。”
这话一出,花谨犹豫片刻,低低而道:“皇傅与柳襄本是打斗过了,定互相生仇,倘若将柳襄交给你,皇傅若是公报私仇……”
话刚到这儿,他噎了后话,意味明显。
许儒亦神色微动,正要回话,凤瑶则瞳孔再度沉了半许,未待许儒亦回话,便已淡漠幽远的道:“今夜之事,无关皇傅之责。只不过如皇傅所言,这柳襄也罪不至死。是以,皇傅既是有心将他带入府中医治,本宫自无意见,只不过,此人性子特殊,行事胆大,望皇傅好生差人看护。”
“微臣知晓。”许儒亦恭敬而道,待得这话一落,才转眸朝远处停歇着前来迎接他的许府小厮招呼一声,待得小厮们战战兢兢的过来将柳襄抬走后,他才朝凤瑶躬身而拜,缓声告辞。
凤瑶并未言话,仍是微微点头,待沉寂幽远的目光朝他越来越远的身影扫了片刻,才瞳孔一缩,抬声而道:“皇傅乃我大旭一品大臣,是以,有些事不必太过顾及,无论如何,都该以性命为安优先。一旦性命受危,自当招招迎敌,不得懈怠与退让。”
这话一出,许儒亦骤然驻足,身形一顿。
仅是片刻,暗淡浮动的光影里,他微微回头,一时,那张俊逸温润的面容,骤然带笑,整个人极是的清透朗然,风华卓绝。
他的眼睛里有微光浮动,似是含着欣慰。
凤瑶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瞬时,心底也莫名厚重与异样,当即故作自然的垂眸。
却也正这时,许儒亦那平和温润的嗓音扬来,“多谢长公主提醒,微臣记得了。”
儒雅的嗓音,温雅十足,连带语气中都卷着几缕不曾掩饰的笑。
待得这话落下不久,不远处再度扬来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凤瑶兀自沉默,片刻后,待再度抬眸望去时,便见那满身颀长修条的许儒亦已是登上了马车,随着车马缓缓而去。
夜色当空,朦胧浮动。
迎面而来的风,却突然有些凉薄清冷。
凤瑶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寒颤,回神过来,则闻颜墨白悠悠而道:“人都走远了,长公主还在脉脉的抬眸而望。倘若那远去的许儒亦知晓长公主还在不舍的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说不准,定喜色难掩,连自己都会忘了自己是谁。”
懒散柔腻的话,毫不掩饰的卷着几许嘲讽。
凤瑶眉头一蹙,目光朝颜墨白落来,低沉而道:“摄政王不损本宫,便觉心底不好受?”
他勾唇一笑,并未言话,目光,则再度幽幽的朝那许儒亦消失的方向落去,瞳色幽远,似在失神。
“长公主。”正这时,僵立在一旁的花谨恭敬出声。
凤瑶下意识的转眸,清冷的目光在他面上那几团红肿上扫视一圈,“瑞侯今夜何故也来这宫门口了?”
花谨此人并无城府,这点她倒是知晓的。
而今也改邪归正,看着有那么几分忠臣的样子了,但也终归是涉世未深,不如许儒亦与颜墨白那般精明。
再者,那柳襄乃风月之地的人,这花谨以前,也喜极逛风月之地,是以当日狗腿的为她献上男宠时,这花谨便将柳襄献了过来,因而,不必多想,也知花谨对柳襄并无成见,反倒是熟识,而今又见柳襄被围攻,跳身出来打抱不平也是自然。
是以,她倒是并无怪罪花谨之意,只不过,这厮入夜来这宫门口,她倒是略微奇怪。
思绪翻转,凤瑶清冷的目光静静落在花谨身上,并未再言话。
花谨也未耽搁,仅是犹豫片刻,随即便垂眸下来,无奈而道:“长公主,今儿那新科探花雪蛮,人如其名,蛮横无礼,就因微臣怀疑她是女儿身,今日在朝堂上说了他两句,不料,那人竟厚颜无耻的强行入了瑞侯府,全然赶之不走。是以,微臣此番来,是求长公主差精卫去微臣府中威慑那人,将那人强行赶出府去。”
凤瑶眼角一挑,默了片刻,低沉而道:“那人强行闯你瑞侯府,你自可强行差人赶,又何来让本宫调精卫来驱?”
花谨眉头大皱,叫苦不迭,“微臣差人赶了的,奈何那人有武功在身,身边之人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府中小厮全然奈她不得。望长公主差人去驱赶,如此无法无天之人,定当好生重罚。”
凤瑶心底一沉,复杂上涌。
清冷的目光再度在花谨面上一扫,“你面上的这些红肿,可是那人所伤?”
花谨怔了一下,摇摇头,如实而道:“不是。微臣是方才劝架时,自己抓空了几次,摔的。”
是吗?
凤瑶淡道:“雪蛮此人,本宫留着还有用处。她既是有意在瑞侯府逗留,瑞侯便随她去便是。”
花谨眉头大皱,满面焦急,“长公主……”
“此事无需再议,瑞侯先回府吧。”未待他后话道出,凤瑶低沉无波的出了声。
花谨叫苦不迭,满面失望焦急,待见凤瑶态度坚决,他终归是叹息一声,无奈的恭敬点头,转身离去。
一时,周遭气氛,终于再度沉寂了下来。
凤瑶稍稍伸手揉了揉略微发胀的太阳穴,待得片刻,才将目光朝颜墨白落去,却见他正静静望她,满目深幽。
“悦儿正于宫中,摄政王可要一道入宫用膳?”凤瑶按捺心神,低沉而问。
颜墨白并不回话,深幽望她。
凤瑶眉头一皱,“摄政王若是不愿入宫用膳,那本宫便不强求了。”
这话一落,扫他一眼,随即不待他回话,稍稍转身,正要朝不远处的宫门而去,不料正这时,沉寂无波的气氛里,颜墨白那突然而来的嗓音竟是极为难得的增了几许厚重与幽沉,“长公主对待许儒亦时,尚可温声而言,体贴而劝。则到了微臣这里,便如此的不耐烦,甚至连多问一句都无。微臣且问长公主,我颜墨白,究竟哪里比不上许儒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