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周遭沉寂良久,凤瑶才稍稍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不再期望他是否回话,却是正当这时,颜墨白薄唇一启,终归是嘶哑幽远的出了声,“长公主要听真话还是虚言?”
凤瑶猝不及防一怔,神色一紧,“自然是真话。”
他缓道:“真话便是,此番单枪匹马而来,微臣并未想过是否值得。若说今日之事乃豪赌,豪赌自己能单枪匹马的在楼兰兵卫中安然脱身,却又何尝不是,在与自己的内心,甚至为了自己,豪赌。人皆在世,虽能被琐事缠绕,身心难脱,只不过,偶尔顺着自己的心去做上一件事,去体味一把所谓的干脆,所谓的顺心而然的疯狂,倒也,并非是件坏事。毕竟,微臣满腹野心,行事喜算计透彻,步步为赢,但微臣,终非冷血无情的鬼怪,而是有血有肉的人呢。”
是吗?
虽为有血有肉的人,但终归并非是三岁孩童,是以在对待有些事上,自该知晓后果才是。但今日颜墨白如此单枪匹马而来的癫狂,无疑是全然击散了往日的淡定沉静甚至步步为赢的从容与精密。
无疑,这人今日极为反常,甚至于,反常得令她心生震撼。
思绪至此,凤瑶神色幽远,一时之间,却无心再就此言话。
她仅是转眸朝颜墨白扫了几眼,随即不再耽搁,仅是稍稍退后两步,将火把放于洞中那一小块干燥之地,待得正要转身出洞,不料颜墨白再度出声,“微臣此番来意,终是不愿长公主在安义侯手里吃亏,若有幸能按照自己心意拼搏一回,微臣,自也愿拼尽一切,护长公主周全,如此,也算是,圆了微臣第一次甚至,许是也是最后一次的,不顾一切的随心之为。只不过,微臣能有此意,不知,长公主对微臣之举,除了感动亦或是恩惠之外,可有其余半点心思?就如,心有波动,亦或是,喜欢……微臣?”
他嗓音极缓极慢,虚弱之至,然而此番脱口的语气,也似如在小心翼翼的试探,又或是怅惘无奈一般,纵也像是满心之言,奈何却无处言道,甚至,也不愿太过将那层隔着的纸彻底戳穿似的。
这般怅惘而又小心之意,凤瑶并非愚人,自是听得清楚,也看得清楚。
心底深处那封存着不敢去触及与动弹的东西,也突然在肆意的起伏狂涌,那一道道厚重的心跳,莫名而又突然,一时之间,令她浑身发僵,有些吃不消。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整个人仅是静立着,思绪翻腾着,脑袋嘈杂起伏一锅粥,思来想去,终是神智剧颤,不知反应,也抵触似的不愿去反应。
待得周遭沉寂半晌后,她才逐渐回神,奈何待得垂眸一观,则见颜墨白已是斜靠在石壁,双目紧合,似如睡着了一般。
“颜墨白?”
她瞳孔一缩,忍不住急忙出声,她语调无端焦急,甚至也能清晰听到自己嗓音的颤抖。
奈何这话一出,颜墨白却并无反应,待得她抑制不住的再度而唤,颜墨白仍旧斜靠在石壁,一动不动,似如未觉。
她心口越发陡跳,终是有些抑制不住的慌神,随即急忙踏步上前,待蹲在颜墨白面前,便迅速抬手把他手腕的脉搏,却觉,指腹下的皮肤依旧是滚烫一片,而那脉搏,却又诡异的平寂,似如,死水一般的平寂。
没道理!
没道理的!
纵是伤势严峻再加高烧,脉搏自也不会如此平寂才是,且平寂得毫无起伏,就如,突然之间,亡了一般。
怎么可能!
这颜墨白方才还好好的,方才还那般小心翼翼的问她话,而今不过转眼间,他脉搏岂会如此平静,岂会!
她瞳孔一瞪,几乎瞪大欲裂,顷刻之际,连带落在颜墨白手腕的手指,也迅速抑制不住的颤了起来。
她满心陡跳,一股股惊惧之感层层上涌,她不住的开始深呼吸,强行保持着镇定,却待满是颤抖的指尖逐渐伸向颜墨白的鼻下,却觉,指尖无感,全然,察觉不到颜墨白的半分气息。
没,没气了。
刹那,分不清心底是何感觉,只觉,内心所有的震颤与风暴,在这一刻,顷刻之际化为虚无,似如四方之中,陡然间沉寂了一般,孤寂了一般,破败了一般,孱弱虚散,却又,惊痛莫名。
是了,惊痛。
突来而来的,惊痛,甚至于,心口的揪痛,瞬时强烈,陡然之际,便已强烈到难以复加,然而即便如此,她也仅是稍稍伸了手,捂了捂心口,犹如无知无觉般呆呆的盯着颜墨白,却也仅是片刻,颤抖不堪的两腿,骤然脱力,整个人,也蓦的摔在了地上。
地面凉骨的水,刹那溅于脸上,寒意入髓,然而她却毫无反应,空白揪痛的心,也无起身避水之意。
她仅是呆呆的任由自己躺于地面,面色发虚,待得躺了许久许久,洞外的寒风凛冽的吹开了洞口掩盖着的灌木,瞬时,冷风从洞口灌入,凉薄四起,她浑身抑制不住的打了寒颤,这才陡然回神过来,随即满目慌张,癫狂焦急的开始手脚并用的挣扎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