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神色骤然越发的幽远,似是瞳孔里的焦距都全然撤走了一般,双眼无神了,连带那张面容,都再无半点表情了。
他仅是转眸扫了扫远处那浩瀚阔达的悬崖对岸,仅是抬着那只唯一还在的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而后再度仰头朝凤瑶望来,“曲江之边驻扎的六万大军,终是在边关待得太久了,只会行军作战,不知人心险恶,他们皆没什么心眼,臣弟不过是几言之话,便将他们彻底唬住了,控制住了,逼得他们肆意为臣弟卖命了。又或许,他们也不是在信臣弟的话,他们只是不敢去冒险罢了,他们也是不确定,万一臣弟的威胁之词是真,他们一旦不从,他们的亲眷便会人头落地。他们啊,只是不敢赌罢了,从而才选择顺从,就如臣弟一样,不敢赌罢了,从而,连告知皇姐真相的勇气都无。那皇城之中,臣弟并未遣什么人去威胁他们的亲眷,一切之话,不过是虚设出来的罢了。而今,所有之事全数和盘托出,臣弟便也没什么顾虑了,这虎符,皇姐也拿着,终还是大旭之兵,臣弟便也将他们还给皇姐,只求皇姐,每年还是让他们轮流回去探望家人。那边关的日子太孤寂,太难熬了,日日仅有风沙与孤烟,只有杀伐与修罗,皇姐没经历过那等修罗战场,便体会不到,身在边关的孤独与无助。就如臣弟而言,当初臣弟拼了命的立功,臣弟那时以为,臣弟是可以因着军功被皇姐召回京都一趟的,只需见上母妃与皇姐还有皇上一面,臣弟,便会心满意足,便会心安的。”
“赢易……”
千言万语,郁积在心,一时之间,凤瑶满心颤抖,说不出话来。
他勾着满是鲜血的唇,朝她笑笑,随即,便稍稍抬手一挥,恰到好处的将手中的虎符丢在了凤瑶身边。
奈何仅是这等小小的动作,他似如费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整个人喘息不及,似要不畅得窒息一般。
“赢易,快些拉住我的手。往日的一切,你我皆可泯灭,我们都可以重新来过的,都可以重新相处的,你身上的毒,我也会定会为你解除,我也还会让国师日日守着你,帮你解毒的,你无需担忧什么,你如今只需再信皇姐一回,信皇姐这次绝不会再抵触你,挤兑你,抛弃你。皇姐不会了,你也是我的弟弟,我不会害你,赢易,拉着我的手可好?”
凤瑶满心颤抖,再度忍不住出声,只是心境太过波动起伏,言道出的话,也极是嘶哑难耐,只奈何,纵是满心的焦急与悲凉,满口的妥协与小心翼翼,却待嗓音落下,赢易依旧摇头,依旧在摇头。
他不愿原谅她。
她知晓的。
从这两日他那悲伤绝望的表情与反应,从他今日的不告而别,她就知晓的,她与赢易,回不到当初,都回不去了。
裂了的心,终是无法修复如初,便是她姑苏凤瑶在此焦急悲戚,却终还是唤不醒他那颗绝望求死的心。
“赢易!”
只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愿放弃,发疯似的不想放弃,她再度唤他的名,再度强忍情绪的劝他,他衣襟上的裂帛声,越发的突兀刺耳,她心口在陡跳,浑身都快要僵了,两只勾在他衣襟的手,都快僵硬发麻得无知无觉了。
却是半晌后,赢易勾着唇,再度咯咯的笑了,那血色的眼角处,却突然,有泪水滑落。
她知晓他早就绝望了,她也知晓他是恨她,甚至怨他的,他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童罢了,他还只是个孩子,她姑苏凤瑶在这两月之中,究竟,究竟将他逼到了何等程度!
“皇姐,臣弟走了。勿要再念。许是尸骨无存,才该是臣弟最终的归宿。待得臣弟若有在天之灵,臣弟会保有征儿与皇姐的,此生姐弟一场,臣弟,愿意抛却所有的不善,只记着美好,记着皇姐的好,如此,便是此生心意未能圆满,但也是畅然的。”
嗓音一落,不待凤瑶反应,他那只唯剩的手不知从何处竟掏出了一把匕首,极其精准的割断了凤瑶死死拽着的衣襟,仅是刹那,他整个人骤然脱力,猛的朝下方坠落。
“不!赢易,赢易!”
凤瑶瞳孔一缩,浑身猛颤,一道嘶吼骤然从喉咙猛烈冲出,身子也因太过激动凄厉,下意识的朝下探去,执意的想要不顾一切的抓住他。
奈何顷刻之际,腰间突然横来了一只手,稳稳的扣住了她腰身,瞬时阻了她朝崖头滑去的趋势,甚至也不待她反应,一道长鞭猛的破空而出,刹那之际,如猛蛇一般蜿蜒往下,极是精准的,竟缠上了崖下那赢易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