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夙头也不回的出了声,这话虽是揣测,但心底的不详之感层层翻涌浓烈,似在全然昭示着他方才的这句话本是属实。
奈何,待迅速领着校场剩余的兵卫层层抵达国都的城门时,则见,城楼四方狼烟大起,紧蹙的号角大肆而吹,森冷阴沉的寒风里,那一门之隔的城门外,竟有大批的烈马踢踏声由远及近,阵状浩大,轰然壮观,那一道道厚重震撼之声,似要将城楼都要全数震塌一般。
果然是来不及了。
司徒夙面色陡变,纵是心底有急,但面上仍是淡定。
他仅是缓步朝石阶行去,一步一步威仪镇定的朝城楼登去,他此际不能慌,军心不可动摇,一旦军心大散,今日的大盛,便是当真破国了。
只是,明明心头对一切都是了然,也依旧还可镇定自若,却待全然登上城楼,垂眸见得楼下不远有密密麻麻的精卫策马聚来时,饶是他再怎么淡定,此际,面色都抑制不住的摇曳震颤开来。
那些密集的精卫,多如黑蚁,密集狰狞得令人心口发麻。
他眉头一皱,袖袍中的手紧握成拳,不曾动作,待得那些大周精卫全数集结在城楼下,纷纷拔除寒光晃晃的长剑整装以待时,他满目阴沉的朝那些精卫扫了一眼,而后,视线稍稍迂回,径直,落在了那满身白袍的男子身上。
那人,满身素白长袍,整个人与周遭森硬铠甲的精卫格格不入,且那人正坐在马背,神情悠然逍遥,漫不经心,待得目光对上他的,他竟还薄唇一启,温润平缓的开口,“太子殿下,好久不见。”
是了,好久不见。
这等早在楚京猎场死了的人,此际正活生生站在他面前,是以,如今二人相遇,的确是好久不见,且也是,狰狞慎人。
司徒夙面色越发阴沉,心底之中,复杂横涌,起伏不止。
突然间,他瞳中漫出了几缕幽远,几许受伤。此情此景,大军压境,敌军示威,这等场面何其熟悉!
且还记得几月前在大旭京都城城门外,他也是对大旭大军压城,蓄势待发,他此际都还清晰记得,当日那满身锦绣风华的女子,立在城楼上,是何等凄厉的无助。
而今时光流转,光景横流,往日那狰狞场面,如今,竟分毫不变的落到了他司徒夙身上。许是此际,这城楼下的颜墨白,便如当初他司徒夙一样,正静静的凝着城楼上的人,将那人所有的反应与故作而来的镇定,视为毫无应对之策的慌张。
报应。
是报应吗?
思来想去,终还是无果不知。
司徒夙仅是深呼吸了一口,强行按捺心绪,目光森然的迎上颜墨白,低沉沉的道:“我大盛帝王的尸首与大盛大公主呢?”
颜墨白微微一笑,俊美儒雅的面容风华之至,整个人轻轻淡淡,闲适自得,似是整个人正坐在雅舍品茶,而非是这狰狞对峙的战场上。
“都在呢。”
颜墨白漫不经心的回了话,说着,嗓音稍稍一挑,随和温润的继续道:“司徒夙,只要你领军投降,臣服于朕,你父皇尸首与你大皇姐,朕,都可还给你。”
司徒夙冷道:“本殿要如何信你?”
颜墨白轻笑,不答反问,“难不成,你还有其余选择?”
说着,稍稍在马背上坐端身形,嗓音微挑,继续道:“你我皆是明眼人,是以说话自也无需拐弯抹角。而今两军当前,朕便再问你一遍,你如今,是要自行降,还是,逼朕屠你大盛国都?”
好大的口气!
司徒夙满目阴沉,“大周皇上如此心狠得意,就不怕太过高估自己,最后会被现实击落下来,摔得粉碎?”
颜墨白缓道:“此生经历粉碎之事太多,是以何来有惧。且朕这人历来并非好耐心,今日你这大盛国都,你是交还是不交?”
“做梦!”
司徒夙终是无心再周.旋,面前此人太过决绝冷狠,是以早已是多说无益。
他极是冷冽威胁的朝颜墨白吼了一声,脱口之声大气磅礴,威仪十足,却是这话一出,城楼各处的兵卫们顿时箭搭弦上,对准城楼下的大周精卫拉开了弓。
大周精卫们也不甘示弱,纷纷收了长剑,拉弓而迎。
两方对峙,其实越发阴沉紧烈,大战不过是一促即发罢了。
司徒夙也已做足准备,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抬,正要挥手而令,奈何未待手掌高举,突然,那城楼下方密集的精卫里,突然有人推搡着一名女子行在了大周精卫的最前方。
司徒夙目光朝那女子一落,微微举起的手蓦的颤抖不堪。
奈何那女子似如发癫发狂般大笑,嘶声裂肺的大笑,开口便吼:“皇弟!杀了大周狗贼,为父皇报仇。皇弟,杀,快杀啊!”
究竟是心底何等的绝望与悲戚,才会亲口吐出杀自己心上人的字眼来。
司徒夙瞳孔一颤,心绪越发凌乱。
颜墨白轻笑,从容的嗓音再度幽幽而起,“朕无心杀人,只想取得大盛。司徒夙,你之亲眷,你之家国,你之城中百姓,你如今,是弃还是留?又或者,你大周兵卫出箭,强行而斗,许是这最先死的,怕是你大盛大公主。”
司徒雪浑身紧绷发颤,满身的镇定终是龟裂开来。
“你好歹也曾与我皇姐相识相知一场,你竟如此对她?且你堂堂大周帝王,此际利用一个女人来要挟本殿,算是男人?”
他终是忍不住了,狰狞磅礴的怒意全然爆发。
颜墨白眼角微挑,瞳色深处,几不可察的漫出几分讥诮。
却也仅是片刻,他薄唇一启,儒雅平缓的道:“利用一个女人,来换取满城人的性命,朕此举,是在给你大盛留后路。若不然,朕不用你皇姐来威胁你,直接屠你满城可好?”
“颜墨白!”
这回,不待司徒夙出声,司徒凌燕已歇斯底里的吼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