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凤瑶的尾音全数落下,他便叹息幽远的出了声,说着,嗓音稍稍一挑,继续道:“若差探子上前探路,这一来一回,定耽搁时间。凤瑶,我们没时间再在路途上多耗了。”
凤瑶心口一紧,低沉道:“正因时间紧迫,是以才不可找错方向。且让三军原地安营扎寨,再让精卫探路,无疑是最好之法,到时候若确定路线有错,及时更改的调头而行也是尚可。”
颜墨白缓道:“东临苍既是安排了老马来,便自是有其用意。”说着,嗓音一挑,“凤瑶,行军作战,最是忌讳心急与心乱。你不曾真正上过战场,不曾真正见识过两军熊烈的沙场交战,是以,便略是不了解战役的狰狞与紧迫。速战速决,满身淡定,才该是作战之际的最好心态。便如此番之事,东临苍既已插手,便绝不会亏待你我,且此番这条路,虽为荒芜,但正该是绕开大英重军埋伏之路,若不然,凭大英的冷冽阴狠,在海上都会对你我突袭两次,又如何能真正任由我们在其大英的国土上驰骋奔走?”
冗长的一席话入得耳里,心底情绪翻腾,面色也越发复杂厚重。
凤瑶满目幽远的凝于前方,身子稍稍而僵,并未回话。
他这话说得没错,甚至对她而言,无异于醍醐灌顶。她的确是心乱了,焦急了,如此心态,自然犯了军中大忌。
只是心底有太多太多的事压着,是以整个人也难以平静下来而已,她仅是担心颜墨白身子,担心自家幼帝的蛊毒,担心时间不够,甚至,也担心此番与大英的战役会生变数。
她终还是无法如颜墨白这般,心态宽广且又深邃如海,她在他面前,就像是个焦灼不堪的俗人一般,控制不了情绪,也无法真正的控制。
思绪至此,一道道无奈与叹息也在心底游走,待得再度沉默半晌,她终是唇瓣一启,幽远之至的再度出声,“心境而乱,确为大忌。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说着,神色微动,话锋也跟着一转,继续道:“你这话我已记下。与其担忧焦虑,不若放手一搏。许是我当真该有你这般心态,遇事淡然,从容不惊的。”
这话一落,便不再言话,颜墨白也未即刻出声,只是待得二人双双沉默片刻,突然,那策马跟在后方的柳襄突然上前,策马行于凤瑶烈马之旁,朝凤瑶低沉道:“长公主与大周皇上可是发觉,这迎面而来的风,似是有股什么味道。”
说着,深呼吸一口,眉头一皱,疑虑四起的问:“像不像臊味?”
他这话来得突然,凤瑶稍稍一怔,却待刹那回神,便也稍稍深呼吸了两口,却又觉迎面而来的风凉薄冷冽,并无任何异样。
她微微转头,目光径直朝柳襄落来,则见他满目幽沉,呼吸微大,似是仍在极为专注的品闻这迎风卷来的气息,她神色微动,唇瓣一启,正要言话,不料正这时,颜墨白平缓懒散的出声道:“你鼻子倒是灵。”
这话入耳,凤瑶下意识止了后话。
柳襄则转眸朝颜墨白望来,凝了片刻,随即便咧嘴一笑,“大周皇上的鼻子也不弱。”说着,不待颜墨白回话,他再度将目光落向了前方,继续道:“柳襄倒是觉得,这风里的臊味虽浅,但也仍是有些奇怪。毕竟,荒无人烟之地,野兽倒也有些多,若群群而居的话,尿臊味自然也是不浅,且这空气中的尿臊味虽不浓烈,倒也尚可说明,那群兽聚集之地,离此番略远,但却绝非极远。”
颜墨白平缓自若的道:“方才还在赞你鼻子灵敏,却不料你这下一句,便不得不让朕将方才评你之词收回。”
柳襄面色微变,落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也深了半许,“大周皇上有话不妨直说。柳襄鼻子虽称不上极为灵敏,但也算得上乘。往日在秦楼楚馆呆得久,各种味道皆能闻遍,嗅觉日日锻炼,是以稍稍闻些东西,倒也自然是闻得出的。且这风里的膻味略带尿涩,想来自然是前方那匹山上的山兽撒的尿。”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继续道:“野地深山之中的猛兽,可是极野,若一旦群兽四方来袭,许是也是危险。”
他嗓音柔和,但语气则稍稍卷着几许深沉,只是不待他尾音全数落下,颜墨白便已漫不经心的出声道:“尿臊之味虽是有,但更多的,则是以尿臊味强行掩盖着的苦味。朕方才说要收回评你鼻子灵敏之言,不过是因你柳襄仅闻出了尿味,却不曾闻出尿味中夹杂的苦味。”
柳襄面色再度一变,眉头也蓦地一皱,待兀自沉默片刻,他嗓音陡然卷了几分起伏,“大周皇上之意是……”
他尾音拖得极长,却是并未将这话全然说完,只是那略微起伏的面色则在全然昭示着他心有猜测,却略微肯定,担忧稍稍有些不可置信。
颜墨白也未耽搁,甚至也未待他尾音全数落下,便幽远自若的道:“没错。那尿臊味,有问题。”
说着,不待柳襄反应,转头朝伏鬼望来,“吩咐下去,谨慎戒备。”
这话一出,眼见伏鬼领命后便要迅速策马走开,他瞳孔极为难得的一缩,突然道:“慢着。”
瞬时,伏鬼陡然回头朝他望来,他瞳中稍有微光滑过,薄唇一启,再度道:“箭支淬毒,流箭准备。”
眼见颜墨白面色沉寂,那双漆黑的瞳孔也略显紧蹙,伏鬼顿觉事态不妙,面色也跟着变了几变,随即再度恭敬刚毅的应声,而后不再耽搁,策马离开。
整个过程,凤瑶一言不发,心口嘈杂微起,却是片刻之后,又突然忆起颜墨白不久前与她说的那些话,便又下意识的敛神一番,将起伏的心思再度压下。
“可是出了何事?”她转头朝颜墨白望来,问得低沉。
好歹也是在道行山上随着国师稍稍学过医术之人,且鼻子也算是灵敏,但此番这些风迎面而来,饶是她无论如何的呼吸与品评,却都无法闻出这风里夹杂了什么味道。不得不说,她闻不出尿臊味,更问不出苦味,且也正因是闻不出,是以,整个人才也越发的有些愕然。
“既是空气有异,如今最是妥当之法,许是该三军而停,从而,静观其变。”正这时,柳襄那略微缓慢的嗓音再度响起。
颜墨白却并未回话。
待得片刻之后,他这才将目光朝柳襄落来,漫不经心的道:“三军而停,不过是坐以待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