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苍直至黄昏才归府,满面凝重阴沉,浑身掩饰不住的迸着冷气,仿佛要将人冻伤一般。
府内小厮惊得不轻,着实不曾见过自家这历来温润如风的公子竟是这等脸色,众人心有震愕,但却不敢冒犯,仅得将东临苍扫了两眼,随即便垂头下来,紧绷着身子,极是恭敬的招呼。
东临苍一言不发,脚步极是迅速,也极为厚重,待得片刻,他便已径直入了凤瑶的屋门,随即反手合门,足下一定,那双起伏深沉的瞳孔,便径直锁向了凤瑶。
凤瑶正坐定在软塌,修长的指尖正端着略是温热的茶盏,眼见东临苍如此阵势而来,她端茶的指尖微微顿住,指腹略是在杯盏上摩挲几下,随即便淡道:“东临公子这是怎么了?不过是外出了一趟罢了,怎归来竟是这般想要吃人的模样了。”
她这话问得随意,语气漫不经心,只是尾音还未全然落下,东临苍便已继续踏步过来,居高临下的站定在了她的面前。
“那人死了。”
仅是片刻,他阴沉沉的道了话。
凤瑶眼角微挑。
他则继续道:“在下终是慢了一步,刚策马至蛊狮养殖之地,便闻那人突然被发狂的蛊狮咬死了。”说着,嗓音越发一沉,“那人乃蛊狮养殖之地的副管事。这两日,那养殖之地的总管事家中有事,告假三日,是以,那养殖之地便全全由副管事掌控。而昨夜之际,那人突然着急养殖之地的人喝酒,所有人皆醉得不省人事。今早,那些人也是日上三竿之际才醒来,后见那副管事要去视察狮群,众人皆并未在意,但后来才知,那副管事被一只突然发狂的狮子咬死了,且身子残缺破烂,已无全尸。”
是吗?
凤瑶心底略生起伏,一道道复杂冷冽之感,油然而生。
本以为卫王百里鸿昀不过是喜欢得瑟表露之人,却不料,那人狠起来,也是极有深度,令人猝不及防,更来不及防备的。
她面色也跟着沉了半许,片刻之后,低沉道:“卫王下手果然是快准狠。如此一来,证人已亡,死无对证,想来百里堇年这回,该是当真难以摆脱罪责了。”
“那副管事突然身亡,虽说是被发狂的狮子咬死,但自然是与卫王脱不了干系。只是,无凭无据,谁会信是卫王下手害死了那副管事呢?便是皇上那里,也是的确不易脱身了,毕竟,那么多蛊狮群起而来,皇上这直接掌控蛊狮之人,岂能摆脱嫌疑。”
他叹息一声,低沉无奈的道了话。
说着,似如累了一般,再度上前两步,坐定在了凤瑶身侧的软塌,随即修长的指尖微微而抬,缓缓的开始揉搓着太阳穴,眉头紧皱,双眼也稍稍而避,待沉默片刻,再度道:“在下本以为百里堇年最大的劲敌是颜墨白那小子,却不料算来算去,竟漏了一个卫王。”
“太过轻敌,自然容易阴沟翻船。”不待他尾音全然落下,凤瑶便敛神一番,淡然出声,说着,神色微动,话锋也稍稍一转,“百里堇年此际如何了?那些猎场的狮群可控制住了?”
东临苍摇摇头,无奈道:“那些蛊狮皆被异毒控制,无法再用常日之法镇住,为防蛊狮继续逃窜伤人,那小子孤注一掷的差人点火烧林,两千狮子,全数烧死。”
凤瑶眉头一皱,脸色也稍稍而变,“如此说来,林中那些亡了的世家公子的尸首,也被……”
东临苍叹息一声,“那些人的尸首,自然是烧得面目全非,已是分不清哪具尸体是哪家的了。百里堇年那小子本是良善,一心为人,只可惜,为了急于控制蛊狮继续伤人,却再度揽上了烧尸的罪责。如今,太上皇已是知晓此事,朝中亡了儿子的群臣也大肆入宫哀嚎,太上皇震怒,差人将百里堇年那小子打入死牢了。”
这话入耳,纵是心里早有准备,此际也抑制不住的心紧了一下。
凤瑶眉头越是一皱,面上幽沉缕缕,待得沉默片刻,终是道:“终是人算不如天算,卫王如今,可是当真春风得意了。”
她嗓音阴沉。
虽也知晓大英太上皇心狠手辣,冷漠无情,甚至也能猜到那太上皇容易虎毒食子,却不料,一切竟会彻底降临在百里堇年头上。说来,今日蛊狮袭人之事本未全数彻查清楚,纵是百里堇年有嫌疑,但好歹也是大英帝王,纵是有错,自然也可交由宗人府关押,好生审问与处置,但那大英太上皇啊,一怒之下便将百里堇年打入了死牢!
那可是死牢呢!堂堂的帝王,还未如寻常之人一般过堂审问,便已入了死牢。如此一来,便是百里堇年洗脱了罪责,许是也难以再挺直身板坐上那大英皇帝之位了。
“事态如此,在下脑中着实有些乱。不知如今,瑶儿可有何建议能帮到百里堇年?毕竟,那小子是无辜的。”
凤瑶转眸过来,深眼凝他,待沉默片刻,才低沉道:“东临公子能做的已是做了,你毕竟不是大英太上皇,扭转不了乾坤。如今百里堇年失势,卫王正春风得意,东临公子也该好生调整心态,顺其自然,明哲保身了。”
这话一出,东临苍越发垂头,一言不发。
待得周遭气氛沉寂许久,他才叹息一声,正要言话,不料话还未出,不远处的门外,竟突然有惊斥之声响起,“大胆,你是何人,竟敢……”
这话显然是门外小厮的嗓音,只是话还未落,便陡然后话一噎,惨然痛哼,随即便是一道道重物整齐倒地之声,狰狞骇人。
瞬时,门外陡然沉静,死一般的沉静。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东临苍与凤瑶双双脸色一变,互相迅速的对视一番,而后便满身戒备的朝那不远处屋门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