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瑶终是幽远无波的道了话,语气无波无澜,也无平仄,不添半分情绪。
伏鬼面露忧色,那双垂着的眼终是抬起朝凤瑶望来,神色突然显得有些复杂,却是沉默片刻,竟已敛神一番,恭敬平静的朝凤瑶道:“是。娘娘也在屋中好生休息,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属下便是。”
嗓音一落,他已不再耽搁,转身便踏步而离。
凤瑶忍不住趴在雕窗窗棱,目光幽幽的望着屋外的雨雪,一点点的望着对面屋舍的屋顶逐渐被覆上一层雪白,兀自沉默。
却是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遥远之处,陡然有大震之声响起。那声音威力极大,似如地面破开了一个大洞,猛烈厚重,甚至连带周遭地面都猛的颤了几下。
那股颤动之力来得极猛,凤瑶坐下的凳子也蓦地大摇,差点将她摔下凳子来。却待下意识伸手攀着雕窗窗棱稳住身形,才觉耳朵竟已出现大震过后的嗡鸣声,连带脑袋都略是有些发胀。她心头莫名的生了一股不祥,目光也下意识循声望去,心口震颤猛动,忍不住大唤,“伏鬼。”
短促的二字,竟是第一次唤得有些发紧发颤。
却也仅是片刻之际,伏鬼已大步而来,转眼便站定在了窗外,那双漆黑的瞳孔里卷着复杂与担忧,随即薄唇一启,正要言话,奈何后话未出,凤瑶已先他一步出声道:“方才的震动声,你听见了?”
伏鬼满面厚重,点头。
凤瑶抑制不住的吸了一口气,心中不详之感已是陡然漫遍全身,强行镇定,“速差人去查探何处发出的震动声。”
不知为何,心中不详之感在一遍一遍的怀疑着是颜墨白那里出事了,是以即便强行想稳住心神,却仍是徒劳。
伏鬼也未耽搁,应声便转身而离,却又是不久之后,策马来归,朝凤瑶缓道:“娘娘,属下差人一路打探,却无人发觉那震动声来自何方。”
“国都之地呢?可差人去查探国都是否发生何事了?或者大周营地里,可有什么事发生?”凤瑶心生诧异,阴沉沉的再度问。伏鬼则垂头下来,恭声道:“国都与大周营地也无任何事发生,如今两军也正相安无事。”
说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即道:“对了,长公主,方才暗卫一路探寻至大周营地,恰巧带回了一封主子为你写的信。”
这话还未落音,他已从袖袍中抽出一张信笺来。
那张信笺,仍如今日他拿出的那两张信笺一样有些褶皱,凤瑶面色也微微一沉,并未耽搁,却待伸手将信笺接过,迅速展开,则见信笺上正留着一排龙飞凤舞的墨字:大英太上皇将降,国都即将不攻自破。
这一排字,墨字飞舞,笔锋走势皆极为精妙好看。
字迹内容,也看似平和无波,仿佛一切都志在必得,大赢之势。只可惜……
“这信笺,是你家主子今日所写?”凤瑶漫不经心的问。
伏鬼缓道:“暗卫本是外出寻那震动之声源自何方,却待探寻至大周营地,便刚好遇见了主子,主子心头终是惦记着娘娘,便当场写了这信笺,差暗卫即刻送来。”
凤瑶神色一闪,面色越发一沉,一时之间,一言不发。
待在原地坐了半晌,她才稍稍将信笺折好放入怀里,缓缓起身,将大氅重新紧实的披在了身上,足下也缓缓而动,转身出屋。
伏鬼面色微变,顿时踏步过来自然而然的将凤瑶堵在屋门口,恭敬刚毅的问:“娘娘,你怎么了?屋外风雪太大,娘娘还是在屋中休息为好,免得在外受得风寒。”
凤瑶努力压制着情绪,深吸了一口气,低沉沉的道:“本宫本以为,你知本宫心境,从而不会欺瞒本宫。只奈何,便是伏鬼你,竟也能如此欺瞒。倘若不是今日那震动声突然响起,不是这封突来的颜墨白的信笺,你可是还要将本宫瞒着,困着,执意要让本宫断绝外界一切联系,甚至连你家主子受危,都无法知晓半分?”
眼见凤瑶面露阴沉与恼色,伏鬼眉头一皱,当即跪地恭道:“属下不敢。”
凤瑶冷笑一声,“你不敢?你口口声声说方才那信笺是你主子及时亲笔所写,只可惜,如今这天寒地冻,气温凉寒,刚写不久的信笺,墨迹便是干了,定也不会干得这般彻底。但你方才拿出的信笺,墨迹与你上次拿出的那两封信笺墨迹干湿一致,就凭这点,伏鬼,你便是在刻意期盼本宫,罪无可赦!”
嗓音一落,浑然不待伏鬼反应,抬脚便绕过他往前,奈何伏鬼反应也极为迅速,当即起身跟来,再度强行将凤瑶前路拦住,当即道:“娘娘误会了。属下方才给娘娘的信笺,的确是主子所写。许是主子这两日一直心系娘娘,早早便已将信笺写好,只是今日方巧见得暗卫寻过去,便将信笺交由了暗卫带来。”
“你方才不是说那信笺是你主子当场亲笔所写?怎又变成前几日所写了?伏鬼,你究竟想作何?甚至还打算极其对本宫欺瞒下去?”
凤瑶全然不待他尾音落下,便已出声呵斥。
她的确是怒了。
本以为一直安然待在这别院之中,努力让颜墨白安心,却不料,这主仆二人,竟也像是串通了要里应外合似的来瞒她。甚至这五日来,她虽有怀疑,但也不曾真正将一切都摊开来说,奈何直至如今,明明那远处的震动声极为诡异厚重,仿佛要将老天都震塌一般,地面也止不住的晃动,都到如此剧烈程度了,伏鬼还在瞒她,还在说国都与大周营地皆无事发生,甚至也不曾查到究竟是何处发出的震动声,更还能掏出一张颜墨白不知多早前便写下的信笺来欺瞒于她,有意让她安心。
那么大的震动声,倘若伏鬼当真要查,又怎会全然查不到?
只可惜啊,伏鬼之举,看似并无破绽,只奈何,却终究还是败在了这信笺上,从而也正是这封信笺,才让她全然笃定伏鬼是在瞒她。
整整五日啊,浑然未有半点颜墨白的消息,她就如同一个傻子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却是等来等去,终究还是错了。
她不该相信颜墨白的,不该相信他满腹自信的说着能安然归来的。
便是冒着性命之忧,冒着颜墨白担忧甚至不喜之势,也该强行跟在他身边的,而不是,留在这里让他宽心,从而,如同个傻子似的,被他全然蒙蔽,诸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