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颜墨白,历来该是清风儒雅,一举一动都是气质脱尘,犹如闲散谪仙,清丽卓绝,他历来该是磅礴大气,威仪四方,不怒自威之中,摄人于无形,怎能如现在这般懊恼,震痛,慌乱,甚至,无措。
她永远都记得,当初在大旭行宫中九死一生的从重伤中醒来,那时初见颜墨白,只觉其容貌昳丽风华,惊艳之至,她姑苏凤瑶也算是阅人无数,却不曾见过如此气质与气势兼修的男子,却是当初一眼,一恼,竟促成了这段情劫。
她是颜墨白这刀枪不入之人的劫,而颜墨白,也是她心头的劫。
以至于如今见他那般破天荒的震痛与无奈,欲靠近而又靠近不得的模样,她除了怅惘,便是心痛,甚至,想用尽全身力气的抚平他紧皱的眉头,除却他那满面的悲痛与苍白。
他在紧张她。
她知晓。
只是如今,腹中血水大溢,视线越发朦胧,脑袋也逐渐变得沉重,所有神智,似要逐渐开始被斩断。
她突然便心畏,怕自己一倒不起,怕自己心中有憾。
这般一想,面上的苍凉笑容越发浓烈,竟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挣扎着站起了身来。
“当初大盛之军兵临城下,我自城墙跃下便该亡命,如今苟延残喘活了这么久,老天对我已是宽待。我姑苏凤瑶此生,所作所为皆不后悔,而爱上你颜墨白,则是我此生最为温软满意之事。墨白,好好活下去,好好平息这场战役,好好的,善待天下万民。大旭与征儿,我便交给你了。常日之际,不必想起我来,特殊之日,更也,莫要再想起我。”
苍凉的嗓音,悲然的腔调,顿时惹得颜墨白心颤。
“凤瑶,快些离开这里!”他双眼都开始抑制不住的发抖,脱口的嗓音,早因紧张与事态而极为难得的嘶哑不堪。
凤瑶仅是望着他笑,“不要想起我。”
颜墨白嘶哑再吼,“离开这里!凤瑶,离开这里!”
这话一出,眼见凤瑶毫无动作,大英太上皇又欲朝凤瑶猛攻,他不敢懈怠,只得强力缠住大英太上皇,目光惊然的朝一旁东临苍扫去,“东临苍,带她离开!”
东临苍嘴角溢着血,方才大英太上皇震在他身上的那一掌可是不轻。
他已意识到了凤瑶情绪的不对劲儿,忙朝颜墨白点头,手脚并用的开始从地上爬起,只是本要朝前挪步,胸口则是抽筋似的猛痛,那疼痛犹如割肉,剧烈之至,惹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抑制不住的弯身,前进不得。
“东临苍,带凤瑶走!”颜墨白怒吼一声,情绪早已是在崩溃边缘。
他不怕死,不怕痛,更也不怕失败,他怕的,是凤瑶受危,怕凤瑶会如他娘亲一样,在他控制不住的范围内,眼睁睁的离开他。
他不要这样!
不!
“凤瑶,快走!走!此处我还撑得住,你且去将墨玄唤来!”颜墨白再度冲着凤瑶大吼。
奈何凤瑶则不为所动,满身是血,那双苍凉的眼睛就这么不舍悲戚的凝他。
他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又无法近身,情绪大涌之下,几乎是祈求似的朝凤瑶唤道:“凤瑶,先离开此处可好?听我的话,先离开可好?”
凤瑶终是朝他回应了,只是,仅是以摇头的动作回应了他。
他看得心惊肉跳,方寸大乱,手中动作蓦地停歇,当即要不顾一切朝凤瑶跃来,大英太上皇则得了空档,阴狠而笑,长剑一扬,猛朝颜墨白后背刺来。
却是这般危急之际,凤瑶足下一动,整个人用尽全身力气朝大英太上皇猛撞,顷刻之间,颜墨白跃身过来对凤瑶扑空,凤瑶则已同时间跃身过去扑上了大英太上皇,腹部被大英太上皇那把长剑贯穿,待得大英太上皇怔愣之际,她猛吼一声,大力推着大英太上皇后退。
瞬时,两人仅退了几步,便骤然自崖头边缘跌落。
“凤瑶!”
“瑶儿!”
“长公主!”
一切来得太快,在场之人皆不曾反应过来,气氛诡异的沉静。
却是眨眼间,在场三人蓦地回神,惨然而唤。
颜墨白面色惨白无色,唇瓣在发颤,双腿在发颤,双眼顷刻灰败暗淡,再无半分光彩,他似如疯了一般,嘴里大唤凤瑶的名字,整个人都开始踉跄迅速的朝凤瑶与太上皇跌落的崖头处冲去。
东临苍与伏鬼忍痛上前,动作极快,恰到好处一左一右拖住了颜墨白的腿,却因动作太快太猛,扑到了颜墨白。
颜墨白疯狂挣扎,想要不顾一切的摆脱东临苍与伏鬼,灰败无光的双眼竟是染了血泪。
这是他长大以来第一次如此痛心疾首的落泪,绝望入骨的落泪,便是当初皮开肉绽,鲜血长流,都不曾如此绝望。
他历来站立在诸国的顶端,历来都是人上之人,而如今,他只觉自己彻底跌下了云端,彻底,成了连苟且偷生都做不到的蝼蚁。
心中猛然的空荡,整个人突然便似失去了所有支柱,瘫烂如泥,再无半点的理智。
他发狂的挣扎,发疯的想要跃下崖头,发疯的想要即刻见到她。
她就在下面,他得去看看。他一直都将她护在羽翼,这次,又怎能让她彻底脱离他的羽翼。
她会,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