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高利贷的这帮人走后，整个屋子清净了不少。

何志勇长叹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烟抽了几口，满脸愁云惨淡地吐出烟圈，看向何嘉，“过来坐。你们两个也过来坐！”后面那句话是对俞暄然和何之洲说的。

何嘉点点头，坐在何志勇的旁边，俞暄然和何之洲毗邻她而坐。

从小到大，何嘉就是个乖乖女，还真没让他们两老操心过，经过今日这一出，他们愁结百肠，胸中都是闷气。

何嘉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心虚，她还真没见过表情这么冷淡的何志勇。

“给我说说吧，七年了，都被你蒙在鼓里！”

何嘉呵呵一笑道，打算轻描淡写地蒙混过去，“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就……”

看到何美丽担忧的眼神和何志勇冷淡的表情，何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得嘞，两老都一副疑狐的表情看向自己了，她能蒙混过去才有鬼了呢？索性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正打算开口说是，沉默不语的路仁开口道：“我来说吧！”

何嘉看向路仁，路仁也正看着她，“姐，这七年，我总算摸清你的性子了，还是让我来说吧！”

路仁知道，就算何嘉想要老实说了，她也会刻意轻描淡写某些细节，把自己刻意伪装成没事的样子，可是那些细节，却是最让他觉得痛心的事情。

路仁娓娓道来他所知道的一切。

*****

故事已讲完，夜已深，寂寂深夜，微不可闻地响起何美丽吸鼻子的哭泣声。

何嘉揽过她的肩膀，笑道：“妈，不是已经没事了吗？现在的一切不是好好的吗？”

何美丽眼泪唰唰唰地掉个不停。她一直以为何嘉这些年过得很好，每次通电话，她都是报喜不报忧，跟她说她拿奖学金了，她发工资了，她说她给他们买新衣服了，却不知道她为了帮忙还债，做了几分兼职、逃了多少次课、流了多少次泪、体重轻了多少。

何志勇心中满满积郁，手中的烟已经燃尽，又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点燃。

身为人父，他为何嘉能独当一面感到高兴和欣慰，也为她这些年的不易而感到心酸，那么瘦弱的肩膀肩负着大大的责任，这个责任来自于她心善的选择。

何之洲望向何嘉，满眼钦佩之色，这个女孩还是一如既往地厉害啊。她虽然比自己小四岁，可她就像神一般的存在，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无论做什么都能成功。

家事不可插手，何之洲对两老打完招呼就离开了。

何嘉送他到门口，问道：“今年怎么回家过年了？”

“我要是再不回来，老婆就要跑了！”何之洲苦笑道，“我女朋友要和我闹分手，我这次回来是为了留住她的。三年前，我答应她要退部队的，然后找一份工作留在这个城市陪她，部队那边实在太忙了，这一推又是三年。算算，我和她在一起已有五年了，她等了我五年，想想也挺不容易的！”

何嘉笑了笑，“有人愿意等你，是因为她在意你。你可千万别辜负她！”

何之洲长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是的，所以，我退役了！”

“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何嘉感激道。

“客气啥呀，高三你没少给我抄试卷。”何之洲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给你抄你也超不及格，这也没谁了！”何嘉不忍回忆道。

何之洲笑了笑，“听到你这些年经历的事情，你还挺不容易的。有时候还挺心疼你的，可心疼不管用啊，还是把钦佩留给你！”

何嘉淡笑不语。

“来，哥给你抱抱！”

何之洲张口双臂欲拥抱一下何嘉，还没抱上，就看到俞暄然冷如寒冰的眼神看着他，那严厉的眼神就像他部队的师傅，还真别说，还挺有威慑力的，一秒怂成乖熊猫，几乎条件反射地要趴地做一百个俯卧撑了。

算了，还是不抱了，改为轻轻地拍了拍何嘉的肩膀，转身离去。

*****

是日夜晚，俞暄然在何嘉家住下了，刚睡下，就听到哐哐哐的敲门声。

何氏夫妇也听见了，何美丽被吓了一跳，担心是下午那些高利贷的人又来惹事了。何志勇安抚了她好一会，待她情绪稳定下来，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就看到胡冰夫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何志勇还没来得及说话，胡冰边声泪俱下地乞求道：“我求你帮帮我们吧？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了，我们也不会来求你们的！”

听到这道声音后，何嘉和路仁的心莫名一窒息，惭愧不已，还是带给他们麻烦了。

“你们这是干嘛？”何志勇呵斥道，在胡冰带着淤青的脸上找到了与何嘉相似的容貌，何嘉毕竟是她亲生的女儿啊。

“你们就看在何嘉的面上，可怜可怜我们吧，一定要帮我们这次？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何嘉、俞暄然、路仁纷纷从房间走出来。

看到毫无节操的胡冰，何嘉和路仁胸中升起一股浓浓的化不开的怒意。

“嘉嘉……”胡冰看到何嘉后，忙着爬到她旁边，苦苦哀求道：“嘉嘉，再帮妈妈一次吧，妈和你保证这绝对是我们最后一次求你了，我们一定痛改前非，一定会找份工作安定下来，再也不好高骛远了，再也不赌了，帮帮妈妈，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何嘉偏过脑袋不忍心去看她，她已经不止一次这样毫无节操地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她了，也不止一次信誓旦旦地对她承诺痛改前非了，可结果呢？狗改不了吃屎！

他们不但死性不改，也开始学会赌，赢过几次后，便沉迷于此。

赌和毒，一沾上便容易上瘾难戒，世上没有百分之百的好运，有赢必定会有输，倘若不懂得适可而止，输的代价远远比赢到的要惨痛。

之前所负的债，何嘉已经帮他们还清了，他们本可以找一份工作过上平淡的日子，何嘉期待他们能给路仁一个有温度的家庭，可她太高估胡冰夫妇了。他们好高骛远，不是嫌弃工作不体面，就是嫌弃工资低、工作辛苦，没一份工作能坚持三个月的，后来又迷上了赌，这一赌又欠了一笔债，没钱还，又来求何嘉。

见他们死性不改，何嘉不再替他们还钱了，他们二话不说地扔下了当时急需医药费的路仁，开始了躲债生活。

这才是最令何嘉和路仁寒心的事情。倘若那时，何嘉对路仁置之不顾，那后果……何嘉无法想象，也不愿想象。

就算胡冰是个没人性的人，可她不忍心看着一个未成年人就这样遭受世上最残忍的对待。

她愿意帮路仁，完全是处于内心所驱，是心甘情愿的，也是不求回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