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王府。
顾倾颜带着两个小妹,如瑛拎着一只食盒,几人停在了水云院门口。常之澜住在这里养伤,他的伤势很重,身上被打得没有一寸好皮肉。
刚要推门,里面传出了商子昂的声音。
“之澜兄,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们关在大牢里,若非他许可,怎么可以轻易被带走。两个小妹可是亲耳听到的,他就是想试探你有没有武功。颜妹妹一心待他,他却拿颜妹妹当棋子,我这心里实在堵得慌。你还是随我回去休养得好,免得他又把你当枚棋子四处落子。”
顾倾颜伸出去的手飞快地缩回来,她转头看向两个妹妹,两个妹妹也在看她,眨巴着眼睛,满眼无辜。
“怎么回事?”顾倾颜小声问道。
“方大哥对王爷姐夫说,”三妹妹搓搓手,学着方庭的样子说道:“看来那常之澜确实不会武功……”
吱嘎一声,门开了,商子昂一脸尴尬地看着顾倾颜。
“王妃来了,方才我都是胡说,你别往心里去。”
顾倾颜从来都很信任封宴,可不知为何,此时心里却像扎进了一根刺,分外难受。
“我来看看师哥。”她垂下眸子,扶着如瑛的手迈过了门槛。
“你能走吗?让人送来就好,不然就坐轿子,你怎么能自己走路呢。”商子昂伸着双手,紧张地盯着她的脚,一路絮叨:“小心,小心,别绊着。”
“商大人,我没事。”顾倾颜推开他护在身前的手,走进了厢房。
常之澜撑着榻沿坐了起来,哑声道:“你怎么来了,你也受了伤,应当好好躺着休息。”
“我想看看你,还有些话要问你。”顾倾颜在榻前坐下,扭头让如瑛把鸡汤端给常之澜。
“我来喂他。”商子昂急吼吼地接过鸡汤,殷勤地喂给常之澜。
“大姐夫,你为什么不回家?你不怕大姐又吵你?”二妹妹站在一边,好奇地看着商子昂。
“之澜兄伤成这样,我怎么可能丢下他不管。我的意思是,接他去我那儿休养。毕竟你们不是亲兄妹,避避嫌是对的。”商子昂小声絮叨道。
“大姐夫,你如果对大姐也这样好,你们就不会吵架了。”二妹妹摇摇头,走到一边坐下。
商子昂扭头看看她,低声道:“小丫头知道什么,兄弟情谊大过天。”
“那你讨老婆干什么?你和澜哥哥成亲得了啊。”三妹妹翻了个大白眼,也走到了二妹妹身边坐下。
“你们两个小丫头的嘴巴可真是厉害,这满京城只怕没有人是你们的对手。”商子昂又好气又好笑,把汤碗放开,转身看向她们:“我可是你们姐夫,你们要尊敬我。”
“你们先出去,我要与王妃说说话。”常之澜握着帕子,喘着气说道。m.
几人都乖乖地闭了嘴,离开了房间。
“师哥,你要保守的就是这个秘密吗?”
“其实太后一直想你娘亲和你,他们把崔嬷嬷灭口了,找到了花船上。师父怕他们会按着线索寻过来,又悄悄折返回去,花银子买了个病重的船娘,许她承诺照顾她的孩子。最后,杀手果然找到了花船上,那船娘替你母亲去死了……”
“那位船娘的孩子呢?”顾倾颜心一紧,她竟不知道,原来还有人代替她母亲送了命。
“那孩子,”常之澜苦笑,长睫微颤着,低低地说道:“就是我。”
顾倾颜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心脏怦怦乱跳,一时间半个字也挤不出来。
“你母亲小时候还常抱我,有好吃的会悄悄塞给我。”常之澜眼眶泛红,勉强朝她挤了个笑,小声说道:“你不要慌,我娘亲那时已经病入膏肓,治不好了。她愿意为姐妹去死,我也愿意她早日脱离苦海,早早投胎,寻个好人家再投胎。”
“师哥,我……”顾倾颜眼眶泛红,揪着帕子定定地看着他。
“师父把我寄养在常家,等风波过去,再让我进书院。不过你出生时,你娘亲特地让人把我接过去看了你,我还抱过你呢。后来你娘亲已经去世了,师父正式把我接到了顾家,以常家子弟的名义在书院读书。我每每见到你,便想到小时候跟着娘亲在船上生活的日子。我娘亲挨了打,是你娘亲偷来药给她擦。你娘亲挨了饿,我娘亲就把省下来的口粮悄悄给她。在那种地方,女子之间只能互相扶持,才能苦熬过每个看不到希望的长夜。你娘亲能脱离苦海,是她有福气。我娘没那福气,她病得太狠了,她不小心怀了上,被打落了胎。裙子,榻上,全是血……她说她宁可死了,可以给我换一个清白的出身。”
常之澜怔怔地看着顾倾颜,两行清泪顺着他清瘦的脸颊滑落,啪嗒一下,落在他青色的衣衫上。
两个苦命的船娘在寂夜里相互擦药时,她们也曾憧憬过离开花船,过上夫唱妇随,合家团圆的安宁日子。
可惜她们都短命,都没能等来那一天。
“对不起,师哥,我都不知道这些。”顾倾颜擦了擦眼泪,内疚地说道。
“这些事都与你无关。”常之澜笑笑,递了方帕子给她:“别哭了,你如今已经做了王妃,你的好日子在后头。”
“师哥你早应该告诉我。”顾倾颜哽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