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年前,他三十二岁,她二十二岁。¥f,
他是工作了八年,从小技工挣扎成电池技术准工程师的大龄青年。她是中科院借调来的电子技术泰斗张总工程师的千金,并且还是一名青华大学的高材生,跟着父亲来酒泉实习。
那时,他和她同在一个项目组,攻克一个航天电子智能控制系统,他电池技术组的一员,她是电脑技术组的一员。他平凡甚至平庸,出身平庸,长相平庸,能力在这种汇聚天下精英的地方也算平庸。她如星辰般璀璨不凡,出身科技世家,长得如天仙下凡,她的聪明才智更是让所有人刮目相看,都说她日后的成就不低于她父亲。
他沉默寡言不善沟通,她笑颜如花擅长交际,无论身世、年龄、能力还是性格而言,他和她本来不该也不可能有交集。
他总是隔着人群偷偷看她,当她看过来时,又飞快挪开目光。她对每个人都和颜悦色,但总是不跟他说一句话。他不抱怨,但有些自卑有些失落,他觉得她讨厌自己。于是,他开始慢慢试着忘掉她,不在意她,可惜,他做不到,只能一次又一次不由自主地遥望她穿梭在人群中。偶尔被她捉住自己的目光,他羞臊得无地自容,生怕因此被她更加厌恶,从此,他强迫自己少去看她。
一次,她遇到了难题,熬夜加班,她是个倔强的女子。美丽却坚强,让人心疼。他把自己做好的设计稿丢进垃圾桶。然后从头开始,他在这里陪她。只是,两人隔得很远,几个小时不说一句话。
很晚了,她拿出一个铁饭盒,走了过来。她说。你没有带饭一起吃吧。他想要拒绝,又不愿拒绝,他企图接受,又不敢接受,脑袋埋进稿纸里抬不起来。她把一双竹筷掰成了两双,然后,她用饭盒盖子盛了一点饭菜自己吃,把剩下的递给了他。他觉得自己僵硬成了一块石头,低着头颤抖着手吃完。始终没敢抬头。
最后,她拿走了不剩一粒饭粒的饭盒,说,你欠我一双筷子。他唰的红了脸。站起来结结巴巴说我会还你的,谢谢你。她愣了愣,脸上的表情很不高兴,她说你是个缺心眼。
此后,他赔了她筷子,她没要,说你自己留着吧。省得每次加班都要给你掰一双筷子。从那以后,她开始经常加班,他也突然变成了新人一样,总是做不完自己的工作。她总是自己做饭带来两人分着吃,他总是默默吃完,说一声谢谢,偶尔夸她做饭好吃。她不高兴,说,我要是做得不好吃,你就不吃了他窘迫得直摇头,说,难吃我也吃。她说,那我以后做难吃一点,让你天天吃,天天吃,天天吃。他摇头,说,你做的菜很好吃。她又骂他缺心眼,但这次她是笑着骂的。
没多久,他终于鼓起勇气请她去看电影,说是谢谢她给他带了那么多次饭菜。他们看的是一部内部播放的外国片,有少儿不宜的镜头。出了电影院,她说他很坏,她给他做饭做菜吃,他居然带她看这种电影。他赌咒誓说他不知道这部电影是这样的,票是别人给他的。她也没介意,但他却自以为亵渎了对方,以为她生气了。从那以后,他在她面前更加拘谨,甚至刻意远离她。
直到有一天,她和他加班到深夜,她没有带饭,走过来对他说,她要结婚了。他呆住了,仿佛五雷轰顶。她说,对方是她父亲的学生,很优秀的一个男孩子。他说哦,恭喜你。她说,你有喜欢的人吗。他摇头。她说我有喜欢的人,但他不喜欢我,我该嫁给我师兄吗他说我怎么知道她说,我就想听听你的意见。他说,你应该嫁给喜欢你的人,他会对你好,掏心掏肺。然后,她落泪了,他沉默了,她离开了。
第二天,她离开了酒泉,几个月后他听说她结婚了,他很难过,但在心里祝福。不久,他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是一本日记本,是她的日记。他打开日记本一页一页看下去,泪水湿透了这本不厚的日记本,他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蠢的人。
她喜欢的人是他,所以,她说她要做饭让他天天吃,天天吃,天天吃。所以,她对所有人和颜悦色,却不敢和他多说话。所以,她见识了他的木讷内向后,忍不住笑骂他缺心眼。所以,看了那场电影后,她说他很坏,但是她心里并不介意他的坏。可是,她家里给她订下了婚事,她去向他表白,可他似乎对她没有特别的感情,心灰意冷之下,她离开了这里,走向了婚姻。即便如此,她也放不下他,即便他不喜欢她,但她依然坚持要让他知道她的情谊,所以她寄来了日记本。
之后的事情简单了许多,他颓丧后悔,变得更加内向,他恨自己为何没听出她的爱慕之意为何不知道她喜欢的人是他。他不是没想过对她表白,可是,她已经结婚了,在那个时代,他这样的人坚持认为破坏别人的婚姻是犯罪,更是一种卑劣的行为。最主要的是,他觉得自己不如她的丈夫优秀,自己不能给她更好的生活。于是,他选择自己躲在阴暗角落,一次次撕开血淋淋的伤口,一次次自我舔舐。
再不久,她的丈夫来到了酒泉,那是一位很优秀的工程师,年纪轻轻就已经声名鹊起。对方像是一名高贵的贵族,而他像一个卑微的乞丐,他认为她应该嫁给对方那样的人,而不是他。他更加惭愧自卑,生不起抢夺的心思,她来酒泉的时间不多,但偶尔撞见,她总是会红着脸躲开。
接着,变故到来了。
他被怀疑倒卖秘密情报给境外组织。他接受了隔离审查,他并不害怕。因为他身正不怕影子斜,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国家和人民的事。
最终,他被放了出来,但被告知不适合继续再参与机密工作。那一刻,他心灰意冷,在家门口他遇到了哭红了眼的她。原来。是她动用她父亲的关系。力保他,但是,被她丈夫现怀疑她和他关系不清楚,他们吵了一架,但她依然坚定不移地帮助他。甚至,她说她要让他继续留在这里,她相信他,即便跟丈夫离婚她也不在乎。
那晚,她的丈夫找到了他。并说她有了身孕,请他不要再破坏他们的家庭。甚至,她丈夫拿出一万块钱,还帮他找美国的公司请他做工程师。只求他离她远点。
他只身离开了酒泉,他辞职了,没有拿钱没有要施舍的工作,也没有跟她道别。他回到了出身的小县城,在一个小电池厂做起了工程师,混天度日,每每以酒焦愁。
时间一晃二十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