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伯,你真要追那魔女月卿,追出大漠去啊。我们好像已经迷路了。”
一望无际的沙漠中,两个道士,一前一后缓缓行走。
走在前头的清俊的少年道长,一把桃木剑使作扁担样,担在双肩,双手搭在剑的两端,其中右手握着一个刚咬了一口的,粉扑扑的桃子。
“哎呦。”口中的桃肉还未嚼完咽下,就被身后背着一把巨大桃木剑的玄色道袍中年道人,用莲花观想拂尘敲了一下后脑勺。
“说了,在外头,要么喊我师叔。要么喊我长老。”青城山的天下行走,王一行。又一次轻轻地教育了师侄玄灵。
“这不毛之地,寸草不生,谁会来偷听我们讲话。”玄灵不满道。
“这魔宗,古怪的法门那么多。一入大漠便滑溜得如鱼入水一般。早就跟丢了。”王一行掐起算指,轻点了几下,摇摇头又道,“况且这大漠无涯无际,一马平川,无可参考。你师叔的这点道行,能在这里算清楚方向都不错了,还要算什么魔宗之女。”
“况且,此次前来凉州。”王一行一顿,接着说道,“追魔宗之女是次要,主要是,来见一位故人。”
“故人吗?”玄灵侧头,咬了一口搭着桃木剑的右手手中的桃子。
伯侄二人辨了辨了方向,前行了良久,终于靠近了官道。
“师伯。”小道长玄灵吃不知何时完了桃子,一手将桃木剑抱在胸前,蹲下,道,“这里,长草了。长了一路。”
小道士抬头看,一路延伸,这些草的顶上几张叶片已经枯黄,和黄沙一个颜色,隐匿在了沙间,不仔细辨认都看不出来。
玄灵伸手摸向最近的一株,叶片干得发硬,有些扎手,但是草茎还在倔强地绿着,仿佛只要等来一场雨,便能焕发新生。
“看来,你小师叔陪着你小师婶来过了。”看着在拨弄野草的玄灵,也驻足观望了一会,笑道。
“小师叔来过啦?”玄灵转头看向王一行,不解问道。
“你好好感受一下,这些草,有没有亲切的感觉。”王一行鼓励说道。
玄灵将桃木剑插在沙中,闭目,抚摸着草茎,用心体会。
良久,有些许喜悦地说道:“师伯!我感受到了!是离火阵心诀和大黄庭!虽然很淡,可确实是这两门心法!”
王一行抚须颔首,笑道:“春风不度凉州的玉门关,可你那改行种田的小师叔,却喜欢将这道门至高心法,用来催桃子种谷子。给这凉州大漠带来些许春色。”
“可,小师叔这次怎么种起了草来?”玄灵起身拔剑,不解问道。
“沙土怎么种得出作物。”王一行提起拂尘,又要敲下,被玄灵躲过。
“先种草,固沙土。之后土地稳固后再种植作物,你小师叔是对的。”王一行收起拂尘说道。
“原来如此。”玄灵小道长若有所悟。
话音未落,戈壁开始卷起了狂风,本来万里无云的上空,浓云翻涌聚集,顿时遮天蔽日,闪起了列缺霹雳。
“嗯?”王一行疑惑,这大漠旱了多年,怎么突然就天象变化。
举目观望了一瞬,拂尘靠在左手臂弯,右手竖起剑指,那柄巨大无比的桃木剑“桃符”自王一行背后遁出,横于王一行足前。
“上来!晚了就赶不上了。”王一行一步踏上桃符,催促玄灵道。
玄灵也不客气,旱地拔葱跃起,稳稳停在了王一行身后。
包裹了离火阵心诀的桃符如赤虹,向着那乌云聚集的中央,破空箭射而去。
慕凉城。
原本孤剑仙所结的草庐,被一竹顶破。
也索性慕凉城中只有洛清阳一人,哪里都可以落脚下榻。
草庐旁不远,有一高台磊起,高台之上立着一处凉亭。
此刻孤剑仙枯坐亭中,面前摆放了一块五尺见方的磨剑石,以磨剑石为茶几,那柄长剑九歌被随意放在右手侧。
磨剑石对面还放了一块蒲团。
娥皇女英两柄斑竹剑横在磨剑石上,上边还放了一壶茶水,两只茶杯,一盏风朴素的油灯,以及突兀地放着一副笔墨纸砚,其中一刀熟宣,被用两柄竹剑压着。
那架编钟,被至于洛清阳身后,在这狂风之下,在空气中晃动,像是风吹过空瓶子,激荡出哄哄空洞之声。
独坐挺拔如山岳的洛清阳,执笔舔墨,与纸上书写了半阙。
“风剪梨梢落几枝,失了芳心,谢了相思。思君何故总多别,今已相离,梦又相离。”
字迹如瘦竹,骨骼分明,别有一番滋味。
任谁也无法相信,如此婉约多情的词句,本应该是儒剑仙所写,如今竟是出自孤剑仙之手。
洛清阳罢笔,千里之外,有人御剑破风而来。
赤虹没入凉亭,叔侄二人下了桃木剑。
枯坐已久的孤剑仙看了一眼那已经归附王一行背上的桃符大剑,点头示意故友坐下。
已经略微蓄须的王长老毫不客气地坐到了蒲团之上。
“晚辈青城山三代弟子玄灵,见过孤剑仙。”玄灵执剑行礼。
洛清阳冷淡点头,示意知晓。
高台之上的凉亭,仿佛只准备了两个位置,没有玄灵的份。
玄灵也不介意,席地而坐,静静看着两位故交重逢。
苍凉的慕凉城,几日之间却是像捅了道士窝,道士盈门。
“青阳兄。天启一别,多年未见。”王一行放下拂尘,轻声说道。
“王道兄。”孤剑仙取了茶壶,给王一行倒了半盏。
“我那个师弟,青阳兄见过了?”青城山的天下行走,没有急着用茶,先是问了一句。
“见过了。”孤剑仙再次见到王一行,神态微顿,仿佛回忆起了那年王一行与叶鼎之闯入景玉王府,继而说道,“你师弟,那位道剑仙,犹如有两个性子一般,一个性子金质玉髓,一个性子率真浪漫,十分有趣。很不错,你们青城山的都不错。”
“什么金质玉髓,率真浪漫。不过是一个爱吃桃子的小屁孩罢了。”中年道士,王一行抚须,双目有些笑意,犹如老兄长看待幼弟永远都是长不大的一般轻声调笑道。
“道剑仙,把下山后的见闻,与我说了一番。”洛清阳平静叙述,不带感情说道,“在他的描述中,山下的经历,颇为生动有趣。”
“青阳兄若是哪天若是这慕凉城住腻了,觉得枯燥了,青城山定有平坦的一处,让青阳兄结庐在人境。”王一行轻声笑道。
“或许孤舟蓑笠,垂钓江上烟波,更适合洛某。”洛清阳没有反驳住腻了这孤城,只是觉得,他孤剑仙若是出了城,不是非要访什么仙山神境。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浅水潭上,依旧可以钓龙。
“一别多年,贫道成为了青城山的天下行走。青阳兄也坐镇这慕凉城,使得外寇莫敢犯我北离边境。其中多少波澜曲折,不足以与外人道。”王一行揽起长袖,端起茶盏。
茶水润了润唇,瞥见宣纸上的内容,忽而话锋一转,冒犯地说道:“青阳兄,江湖之大,非她不可吗?”
很明显,在王一行这一代人,孤剑仙面前,这个“她”只能是特指的。
“轰隆”一声。一个霹雳直击而下,炸在高台旁,惊得玄灵在地上平地跃起,持剑防御。
玄灵暗中道苦:“王师伯,你们故友重逢,寒暄了几句之后,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样合适吗?”
深宫闱密,江湖传闻。宣妃与孤剑仙的感情纠葛本就是不能提的忌讳。
这青城山的师兄弟俩偏偏不信邪,还要拿到人家主人公面前,掰开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