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谢君豪提醒道。
“哦,是,师父。”王富贵紧了紧身上的书笈,却看到谢君豪往城门外走去,王富贵驻足提醒道,“师父,走错了,往那边走可是要出城。”
“没走错。”谢君豪头也不回,说道。
师徒二人走出了天启城外,一直在城外晃荡到了黄昏,天空中已经出现了月影,才在一处茅草棚里发现了那石清泉。
“原来你躲在这!”王富贵指着用茅草遮身的石清泉说道。
春时夜凉,这位所谓的千金台百花阁都能赏出两锭金子的富家少爷,居然落魄到需要以茅草裹住身体来御寒。
“怎么,这位少侠还要来找石某行侠仗义?”石清泉支起身子嗤笑道。
“你。。。你分明不是什么富家子弟,为何你还要这样去做?”王富贵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石清泉的行为。
石清泉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翻身就要睡去。
“恩公!恩公在吗?”茅草棚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王富贵细心辨认,却是今日那抱着病儿的母亲。
还未等王富贵出草棚辨认,那躺着的石清泉先他一步,窜到了外头,欣喜道:“秀娘,怎么样了?”
那被称为秀娘的母亲哭诉着说道:“恩公,有救了,我女儿她有救了。”
“那就好,那就好!有救了就好。”石清泉大喜过望,却被拉扯到了伤口,捂住嘴不住咳嗽,在手掌上咳出一滩血迹。
如此和谐的一幕,被跟着出来的王富贵看到了,十分吃惊。
“啊,两位。。。”秀娘也见到了谢君豪和富贵师徒。
“原来,你们认识!”富贵有点生气,感觉像是被人骗了一般。
“不,不是的。”抱着病儿的秀娘摇了摇头,“我在家乡治不好女儿,才奔波来这皇城,希望能在皇城里找到能治好女儿的郎中。”
“半路上结识了石清泉恩公。恩公古道热肠,一路为我和女儿奔波寻医,可就是没法凑齐诊金。”秀娘说着说着,眼泪又重新流了下来。
“所以,恩公才与我演出了今日那场戏。”秀娘哭泣着说道。
王富贵沉默不语。
“我曾四处奔走呼吁过,可这天启皇城,每个人都没有闲心花在其他人身上。根本无人关注秀娘和她女儿。”石清泉冷冷道,“你有何好方法?”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做。”石清泉回过身,将手掌中的血迹随意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毫不在意地说道,“不这么做,不抛起自尊,倍受鄙夷何煎熬,如何换来世人的重视?她女儿如何可活?还是你们当江湖少侠的来的自在,随便谴责我这个始作俑者便好。当秀娘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们这些江湖少侠在哪?”
月上了柳梢头,石清泉把话说得掷地有声。
“我。。。”王富贵理屈词穷,他熟读纵横之道,反复推演,好像也只有石清泉这般行径,那秀娘的女儿才能有活路。
“先生可为素不相识的母女二人如此付出,实属吾辈楷模。”一直沉默不语的谢君豪,对石清泉以先生称之,“先生的此计甚妙,唯一缺点就是会害了先生你。”
听闻谢君豪如此称呼自己,石清泉有些微微动容,随即爽朗一笑:“君可知,孟夫子所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谢君豪自然熟读《孟子》可今日他并没有生出与石清泉论道的情绪,只是如同一名学子一般俯首洗耳恭听。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石清泉道,“若可以用鲜血性命唤来百姓的关注,不过区区一颗头颅,石某愿意舍生取义。”
“先生,大德。”谢君豪只能这般赞美一句。
“况且,与天对弈,既要求胜,怎能无所付出。”石清泉说道。
“以身入局,以命为棋,举棋斗天,胜天半子。”王富贵喃喃说道。
在他眼中,今日的天启一行,让他看到了一场惨烈的决斗,一曲慷慨的悲歌。
天启四方如棋局。
天没有对秀娘母女俩同石清泉先生温柔,石清泉便用计谋与蛮力,以己身作劫材,在这棋局中撞了个头破血流,艰难打劫,艰难撞破了那天局的大龙,艰难收官。
水平竟然比亘古以来,无论范西屏,或者刘仲甫,乃至王积薪等这些棋圣的水平都要高出一截,高到可以胜天半子。
若是今日不跟着谢大先生出城,王富贵怕是一生都无法领略察觉如此精彩绝伦的一局棋。。。
那天启城的百姓更是不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个舍生取义的先生。
没有人为他欢呼胜利,兴许对天来说,不过一次小游戏罢了。
王富贵忽然觉得莫名的心酸,替石清泉心酸,也替自己心酸。
枉他还自称鬼谷子的后人,却也被拉入这一局棋局中,不识庐山真面目。
“先生,本名可是石清泉?”良久,谢君豪出声问道,“有些事,总该要有人帮着记下来。”
石清泉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不,如今的我应该叫石水。”
自己的清白没了,只能叫石水。
谢君豪沉默了片刻,道:“先生的清白,留在了人间。”
听闻谢君豪这番话,月下的石清泉堕下双泪,毕恭毕敬对谢君豪这位不知其名,却深得他意的知己行上一个大礼。
谢君豪回了同样的礼,为敬其身上的大德。
二人君子之交,淡如水。石清泉没有纠结谢君豪的姓名,王富贵之前的无礼。谢君豪也没有继续追问石清泉的细节。
只是淡淡走到了那对母女跟前,说道:“石先生以身入局,牺牲名誉与事业,只为求大义。我不赌你们母女未来的善良,只求在这孩子将来病好之后,能告知世人石先生的所作所为。让世人对石先生有些许怜悯。”
“一定!一定!”秀娘哭着说道。
“师父。”王富贵也看到了谢君豪身为儒的大义。
天启城,白王府。
月挂中天,凌少寒推门进入白王未曾熄灯的房间,带着喜悦道:“殿下,兰月侯带回来的那少女郎中,的确可以医治眼疾。”
“啪嗒”一声,萧崇激动地放下了手中刻着凹凸文字的竹简,表面依旧平静地说道:“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