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九月,天高云淡。
知非道人打算将徐潼臻带到擂鼓山无崖子那里,在他看来,逍遥派的人或许在做人上很是失败,智商欠费。但是不可否认他们在艺术、学识上面的造诣也是登峰造极。造访擂鼓山,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当然了,知非道人并不知道那座擂鼓山到底在哪,只知道大概是在河南境内。他带着徐潼臻紧赶慢赶,再度来到河南境内,随后花了不少银子,才从风媒那里得到擂鼓山的位置,竟然有三个之多,有一个甚至不在河南境内。无奈之下,也只得一座座山地去拜访。
他运气实在算不得好,这已经是最后一处处地界儿了。方走到半山腰,峰回路转,便见得竹荫森森,景色清幽,一条山涧潺潺流过。知非道人掬了两捧饮下,只觉得甘甜清冽,爽透至极。山涧旁用巨竹搭着一个凉亭,构筑精雅,极尽巧思,竹即是亭,亭即是竹,一眼看去,竟分不出是竹林还是亭子。
知非道人心道:“错不了,就是这里了。”和徐潼臻借着涧水洗了把脸,坐在亭中小憩了会儿,师徒两个沿着涧边山道往上走去。
路是越来越陡了,然而知非道人拉着徐潼臻,闲庭信步般往上走去。大约半个时辰,便进了一个山谷。谷中都是松树,山风过去,松声若涛。又在在林间行了里许,来到三间木屋之前。只见屋前的一株大树之下,树下有一称棋局,一个葛衣麻布的矮瘦的干瘪老头儿,正坐在旁边苦苦思索。
知非道人知道这人便是“聪辩先生”苏星河了。也知道对方其实早已发现自己师徒两人,只是这苏星河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一直扮作聋哑老人,是以他还在假装不曾发现自己师徒。
知非道人固然可以绕过苏星河,直接去闯那几间木屋,苏星河必然阻拦,那时候他这聋哑老人自然就装不下去了。不过,他又不是恶客,况且一会儿还有求与对方,自然不会造次。
一念及此,知非道人便牵着徐潼臻向苏星河走过去,当仁不让的坐在苏星河对面,自报家门:“聪辩先生安好,贫道知非,携徒徐潼臻来访,有事相求。”
徐潼臻跟着见礼:“小子徐潼臻,拜见聪辩先生。”
苏星河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师徒二人,好似真的听不见知非道人说的是什么,张开嘴,啊啊几声,便又埋下头去。观其表现,倒真像是个隐居深山不问世事的聋哑老人。
知非道人又说道:“聪辩先生不必如此,我师徒二人此来只为请教学问,并无恶意。”苏星河仍当听不见,半晌功夫,抬起头来,见知非道人还坐在那里,便用手指了指棋盘,示意知非道人陪他下棋。
知非道人见他装得似模似样,心里有气,也不搭理他,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苏星河见此,也没有别的动作,自顾自的继续琢磨棋称上的那局珍珑。
等到时近中午,知非道人仍是没有动静。苏星河心里便有些着急了。苏星河自然不缺耐心,但是他要给屋子里的师傅无崖子送饭啊。这知非道人不走,他如何敢去照看无崖子?万一消息泄露,被丁春秋知道了无崖子尚在人世,那可就真的危险了。至于说留下这师徒两个,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在他的感知里,知非道人身上的气息若隐若现,似有还无。这种感觉,只在他年轻的时候在几个师门长辈身上感受过。
越想越急,那边知非道人却向徐潼臻吩咐道:“差不多该用午饭了,把食物取些出来咱们填填肚子。”
看着这对师徒吃的欢快,苏星河心里暗骂:“这厮真不是个好玩意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路数。唉,师父,弟子无能,照顾不好你啊。”
吃过东西,知非道人接着静坐,徐潼臻在旁边静静看着。又过了一个时辰,徐潼臻打了个哈欠,知非道人看着已经坐立难安的苏星河:“聪辩先生何以心烦意乱?”
“还不是你这牛鼻子逼得。”苏星河心中暗骂,却不敢表现出来,依然装着自己的聋哑人。
知非道人忽的没了继续耗下去的兴致:“聪辩先生,想来尊师也饿了大半天了,你还是先去照顾下吧。”
苏星河大惊失色,下意识的就做出了反应,探掌击出,罩向知非道人面门。同时一掀桌子,棋称上的棋子一股脑儿的击打向知非道人周身要害。
知非道人不慌不忙,左掌抬起,挡住苏星河,右手衣袖拂动,用的是水袖流云的功夫,将激射而来的棋子拂开。只是他毕竟疏忽了无崖子这个人对苏星河的意义,为了掩藏无崖子在世这个秘密,苏星河是不介意做任何事情的。
在动手之初,苏星河便知道自己绝对是奈何不了知非道人的,他也不对此抱有希望。只想着抓住徐潼臻为质,逼迫知非道人保守秘密。是以他借着知非道人注意力被棋子吸引,一个滑步,袭向了徐潼臻。
徐潼臻习武时日尚短,如何避得过苏星河的全力以赴?知非道人暴喝一声:“苏星河,尔敢!”蓦地移形换影,于千钧一发之际挡在徐潼臻前面,抬手向苏星河打去。只是他仓促之间,已是空门大开,苏星河见机会难得,动了杀心:“好机会,只要杀了这道士,那小孩子如何逃得出去,死人才能最好地保守秘密。”不闪不躲,招式变换,并指如剑恶狠狠地向着知非道人扎去。
说时迟,那时快,瞬息之间,苏星河倒飞而出,摔落丈许距离,口中溢血。知非道人也不好过,虽然最后关头侧了下身子,仍被苏星河在肩膀上留下了两个浅浅的小洞。好在未伤及筋骨,倒是不碍事。
只是苏星河居然敢对徐潼臻出手,知非道人自是恼极了,正要上前给苏星河留下个深刻教训,却听见一声苍老的声音传来:“小友,我这弟子已经受了教训,小友便饶他一回吧。”
知非道人顿住脚步,回头看看徐潼臻,冷哼道:“前辈好大的面子!你便是这聪辩先生的师父无崖子了?哼哼,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样的师父教什么样的徒弟。以此观之,你也不是什么……”
“住口,不许对我师父无理!”
苏星河伤的其实并不重,很快就爬了起来,此时正愤怒的瞪着知非道人。
徐潼臻本在关心着知非道人的伤势,此刻回应苏星河道:“既然做的出来还怕人说?看你一把年纪,却来欺负我这个小孩子,难道不无耻?就算你师父不似你这般不要脸,可他没教导好你,可见也是失职。我师父就事论事,可有说错?”
苏星河不由气结。这事当然他有不对,却也是知非道人找上门来撩拨于他。可现在照这对师徒这么一说,倒像是自己无理取闹,全是自己的不是了。他冷哼一声:“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
“星河,不得无礼。”无崖子止住了苏星河,又道:“小友的火气也不小啊。可愿意见见我这衰朽的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