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几天的时间,魏笠原本打算到那白鹭峰去找荀川,可那白鹭峰乃是掌教真人清修之地,又岂是他这个新入门墙的小子能够随便出入的,不光如此,他从负责看守走剑桥的同门师兄那里得知,在没有宗内事务的情况下,寻常弟子是禁止前往其余六座主峰走动的。
这一下,魏笠也只能天天没事在长扬峰闲逛,每天临到饭点,就往那馐馔峰上跑,不仅跑的勤快,吃的还多。他合计着人总是要吃饭的,这刚入门的弟子也不是什么光靠修炼就能延续生命的神仙,荀川,还有那名推了自己一把的姑娘,若是有缘撞见了,是在好不过。
馐馔峰上的素食做的精致可口,但唯一的遗憾是一点荤腥都没有,剑宗不强制门人吃素,但洁身养性的是逃不过的,峰内每月逢七便会加点油腥荤菜,魏笠有幸碰见过一回,但那点肉沫塞牙缝都不够,要知道,他可是无肉不欢的人。
说是挑食,但这是在山上,自己又不会开火造饭,要是饿着了,还不是要叮里咣啷吃它几大碗,边吃还边想那花生米与豆腐干同嚼,有火腿味的典故安慰自己。
“要是老妈知道我现在茄子苦瓜都吃的有滋有味,不知道该多高兴。”魏笠自言自语的朝着长扬峰归去。
茄子与苦瓜同食,其味如白水煮鸡胸,也是他最近才发现的。
四天时间,眨眼便过去,馐馔峰倒是能常常见到其他主峰的同门,但是唯独自己想找的人,却是一个都没见到。
“咚、咚、咚~~”
次日辰时,旭日东升,晨雾未散,桃山各峰回荡起了阵阵撞钟的声响,魏笠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站起,穿上那身青色剑衫,将名为“丑奴儿”的木剑挂在身后,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抓了抓自己因为昏睡而直挺挺的头发,推门往峰顶的知礼堂跑去。
几天来,魏笠因那谶言的心事而未与他人有过太多接触,所以这一路山道行来,即便是同辈,也多是点头之交。
这种心情,就好像期末考试作了弊,今天刚好开学,也不知道老师上课后会不会问起一样忐忑。
青石板铺就的堂前校场上,一群正值舞象之年的少年正经端坐,魏笠来得不早不晚,默默找了一个角落位置坐下,他的前方便是青砖红墙,飞檐翘角的知礼堂。
等了片刻,尚还紧闭着的知礼堂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内推开,一位青衫儒雅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魏笠一瞧,大喜过望。
来人右手抬至胸前,食指和中指并拢立起,下巴轻点,微施一礼,道:“诸位师弟师妹,在下陆北辞,从今日起便是各位礼课的领路师兄。”
果然是他!
魏笠双眼带着崇拜,只听陆北辞继续道:“我桃山剑宗,无礼不教法,无法而不成剑。所以说,想进知礼堂,必先学礼,而桃山之礼,这头位、便是这剑礼。”
他动作不变,堂前弟子看的目不转睛。
“我观刚才有的师弟站起向我回礼,躬身者有、抱拳者亦有、点头或是无动于衷者更甚,若是被哪位量小长老瞧了去,怕是要一把夺过你们的桃牌,查清峰籍,驭剑飞来怪罪于你们师兄我……”
堂前发出一阵嬉笑。
“吾桃山剑宗,天下四大道统正宗之一,历千年而不衰,天纵之才灿如星辰,更有一百单八朝大顶,三尺锋扬胸中意,何为剑礼?即为不躬身、不下跪、不委曲求全、不低头折节,以斩妖除魔,匡扶正道为己任,有道是入我桃山门,做我桃山剑,身当如青锋,立于天地间……”
陆北辞说出最后四句后略作停顿,他的这番话听得堂下的少年郎们热血澎湃,他们口中先是反复低语,随后不知是谁,竟然大声吟诵起来,引得其余人等纷纷相合,一时间长扬峰顶少年们的吟诵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待到声浪渐小,他依旧保持保持原有动作,“此为对平辈及后辈之礼。”说着,一直负在背后的左手举起放在了右手的下方,道“此为对前辈及长辈之礼。”
做完之后,问道:“诸位师弟,可明了了?”
堂前众人齐声道:“明了!”
“了!”魏笠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这么默契的只喊了一个“了”,他的现代思维还有点没转变过来,闹了个大红脸后,生怕别人看向自己。
陆北辞点头,“善。”随后,他向一侧让出几个身位,道:“通报姓名,见礼入堂!”
堂前人群排成长队,一一在陆北辞面前行了对前辈的剑礼,郑重说出了自己的姓名后跨步行入知礼堂。
魏笠又是很自然地排在了最后一个,等他走到陆北辞面前,刚行完礼,还没开口,那陆师兄便用手抬了抬魏笠的胳臂,纠正了一下少年的动作,随和道:“魏笠师弟,没想到我们竟这么快就见面了。”
少年没想到这个剑仙师兄还记得自己的姓名,欢喜道:“陆师兄,上次我本来在谶言碑前等你们归来,但是……”
他正想将遇到小蛇的情景一一托出,可看见陆北辞晃了晃手,“先进去吧,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魏笠一想确实如此,只能把到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
知礼堂内摆着一方方小书桌,上有笔墨纸砚等用具,下方一张小小蒲团可供人盘坐,魏笠进来一瞧,觉得头皮发麻,两眼差点冒出金星,他一个受着现代教育的学渣,现在让他盘着腿,提着毛笔写字,这不是要了他小命吗?
“怎么着,这难道还得要写繁体字不成?”
魏笠心下叫苦不迭,但当着陆北辞的面又不好意思刚走没两步就坐下,所以硬着头皮找了个稍微靠前的位置。
陆北辞看众人坐定,走到前方,道:“礼课将为期半年,每日辰时到巳时都是礼课,过午用膳之后,未时至申时则为武课。礼课是每一个剑宗入门弟子都必须要学的,诸位师弟年纪尚小,心性不稳,知礼知节的功夫自然不能落下,何况现在你们既知晓了自己的心障与谶言,习礼过后必会有所裨益。”
他见魏笠在一旁愁眉苦脸,含笑道:“礼课不光是习礼,我也会将剑宗的修习法门,长扬峰独有的剑招心得,修行路上的曲直一一过经。”
过经啊,可以理解为入道之径路,这可是非常重要的,所谓“不怕法不灵,就怕脉不清”师父在传授徒弟某经典时,该经典在某些字的读音如何,经典的修炼方法如何,都一一指明,避免行差踏错,入了歧途。
陆北辞说完,一手负后,一手抬指,堂中弟子们负于背上的桃木剑竟齐刷刷飞离而上,在大厅半空中来回盘旋不息,它们如大海群鱼,跟随着陆北辞的手指移动而移动,一会穿堂过粱,一会四散如流星,各自飞扬,当真是神奇无比。
少年人们对此无一不瞠目结舌,只见陆北辞手指一收,木剑纷纷回到了师弟们的桌前。
“我有几句话,大家用纸笔记下。”
众人一听,急忙开始摊纸研磨,魏笠没学过这个,但跟着旁边的人一起做,倒也似模像样,他一张脸激动的跟猴屁股一样,那沾墨之前,还不忘把笔头放嘴里啄上两口,权当是润笔了。
陆北辞见了暗自好笑,一边走,一边缓缓道:“天地之气调阴阳,洞开吐玄一息长,坐照观己念不重,神与气交剑飞扬。”
魏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用毛笔,字歪歪扭扭写在纸上如狗刨,简直难看至极,但好歹也是记下了,刚想停笔,只听陆北辞继续念着。
“这二十八个字是我长扬峰练剑总诀,长扬之剑、驭气为尊、先练剑气、再练剑神、气神基定、剑法自精,诸位师弟定要牢记于心。”
魏笠抓了抓后脑勺,这前前后后几句话他都听得明白,字也能看的清楚,但是它们连在一起后,脑门就有点冒虚汗了,以往读小说,看到什么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觉得这几个字凑在一起就能练成一门神功真是厉害,暗怪郭靖资质愚钝,背都背熟了还学不会,现在终于是换成了自己,好嘛,这下简直抓瞎,估计把纸给看透了,也学不出个所以然来。
什么是气?什么是神?怎么一下就剑飞扬了?
魏笠左右偷偷瞅了瞅,谁知这些个同门,一个个听完后一副若有所思,低头不语的模样,搞得他真以为是自己悟性太低,参不透其中玄机。
“你们还未修行,现在听不懂不打紧,待到以后你们初入修行门槛,其中玄妙,自会通晓。”
陆北辞说完,魏笠就看见旁边的哥几个竟是偷偷的松了口气。
好嘛,都是同门,你们装个屁的大尾巴狼啊!
魏笠心刚才落下,就听陆北辞在说出了另一个消息后,立马又是悬了起来,而这一下,怕就不是一时半会了。
“对了,三个月之后会有一次校考,此次校考由我们的师傅解咏真人及其余六峰长老亲自坐镇,七峰入门弟子都要参加,所以这三个月,大家万万不可怠慢,落了我长扬峰的脸面。”
这算啥?月考?还是校运动会?
魏笠嘀咕着,鼓起勇气开口问道:“陆师兄,若是校考不过关怎么办?”
这个问题算是问到了所以人的心里去,知礼堂内落针可闻,俱是等着陆北辞的回答。
陆北辞表情变的严肃,淡淡道:“轻则改峰易籍,重则……逐出山门。”
魏笠听罢倒吸一口凉气,对于考试,他一向都不在行。
真是好一个无礼不教法,无法不成剑的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