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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wakening 觉悟(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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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思立刻背过身去,不忍心看下去。

然围观的人群却再度爆发出一阵喝彩声。这喝彩并非给予在这一回合中再扳回了一点的弥斯,而是铤而走险,勇于做出双杀决策的奇拉。

故意以要害部位为诱饵,直接重创弥斯没有护具保护的膝盖。这是在真实的战斗中绝不可能做出来的行为——然而这是规则所允许的。说到底,这场决斗也不过只是另外一场规则的游戏罢了;既然弥斯利用了规则,那么她没有理由不这么做。

侧卧于地,长剑丢落在一旁;弥斯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膝盖,浑身紧绷,表情因剧烈的疼痛而狰狞。

“伤到骨头了吗?”

丹希大人再度阻止了修女们想要上前救助的意图,只是持续地发问道:“还能站起来吗?”

“呃啊……等等……”弥斯压抑住自己战栗的身体反应,咬了咬牙,努力想要克服肉体的伤痛感,向充当裁判的丹希大人作出反应。

“你能站起来吗?如果不能,那我就终止这场决斗了。”

“别……请等一下……我能……站起来……”

“那就站起来吧。”

但弥斯显然还没有办法独自站立起来。

强忍着疼痛,他努力地伸手去够自己落在不远处的剑——以长剑插地,稍作支撑,他这才得以勉强站起身来。

事实上,手半剑并不能算什么合格的拐杖替代品——如果他将自身的重量全部压在剑身上,那么质地趋于弹性的刃面便会即刻弯曲。

不过无奈,这也是他在这场地里唯一能得手的支撑物了。

“既然能够继续站立,也不打算放弃,那就准备开始下一个回合了吧?”

“等一下……”弥斯似乎却仍有话要说。

“嗯?”丹希挑了挑眉毛,“改主意了?”

“如果……我记得没有错的话……”仍为疼痛所折磨,弥斯的额头已经止不住地流下汗滴,脸色也相当难看,“我要申请……第二次暂停比赛的机会。”

“可以,但是我只能给你半霎的时间。”

“我还想……申请延长时间,只要两霎就够了。”

“理由呢?我凭什么给你延长时间?”

“我……”弥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看着丹希大人的脸苦笑,“我内急了……”

*

“呃……”丹希大人略有些为难地摸了摸下巴,“在这种时候内急吗?”

“不可以吗?……呲……什么时候来内急……难道还可以控制的吗?……”弥斯据理力争道,“我的腿受了伤……从这里回到城堡那儿去小解一趟,再从那里回来,怎么着也得要个两霎吧?”

“如果我命人扶着你去的话,不就用不着那么长时间了吗?”

“既然我还能继续战斗,那么我也还能自己走着去小解。如果连这种事情都需要别人帮忙的话,我还要怎么继续拿下这场决斗呢?”

弥斯微微抬起头,轻呼一口气,面对着也已然气喘吁吁的奇拉,“毕竟,我的目标可是要赢的。”

“嘁……都到了这个份上还在嘴硬……”

“既然这么说的话……我还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你。”丹希也将目光投向奇拉那边,用裁判的口吻询问道,“对手呢,对手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随便,想去多久就去多久,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奇拉正说着,竟然就地坐下了,似乎正打算好好休息一会儿。看来这场战斗对她来说,也着实是一场苦战。

弥斯能暂离多久,也就意味着奇拉能休息多久,这给了奇拉恢复的空间。——从这个角度来说,这对于如今需要不断地对奇拉施加压力、消磨她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的弥斯来说,实际上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对手也没有意见,那你就快去快回吧。”丹希耸了耸肩,刚掏出怀表又马上放回了衣袋里,“我也就不掐时间了。”

“一定尽快!”

说着,围观的扈从们已经自觉为他让出了道路。似乎,他已然作为自己,而不是泽文老师的学生,得到了这些老资历的风暴崖士兵们的认可——认可他,梅耶撒的弥撒铎,作为一名剑士的确有两把刷子,能把奇拉逼到这个份上。

当然,他们也愿意等待这两霎,愿意等着见证这场所有人本来并不期待什么的决斗的结果,尽管现在看上去胜负已分。

“所以,我才必须要赢!”

这么想着,弥斯转过身,半撑着自己的剑,一瘸一拐地朝城堡的方向赶了过去。

*

“喏。”

弥斯离开后不久,阿麦德利已经站在了奇拉的身后,并将一个盛满了的水壶“咚”地丢在她的脚边。清澈的水流在壶里“叮咚”作响的声音此刻在奇拉听来已经是格外悦耳了。

“别指望我会说谢谢,阿麦德利。”这么说着,奇拉还是忙不迭地拾起了水壶,贪婪地从水壶里汲取失掉的水分。她身下的地面已经全然为汗液所沾湿,一直到这个时候,她垂下的发丝依然如雨般连绵不绝地向下淌着水滴。

“我当然也没指望你说谢谢。”作为扈从中的长辈,阿麦德利·德拉纳笑了笑,“不过,那孩子还真是出人意料地难对付啊,不是吗?”

“嘁。”奇拉只是随口应道。她苍白的小嘴几乎是刚离开壶口就立刻吸了回去,她实在是渴极了。

“呀,真是佩服莱格尼斯圣座的眼光啊……”阿麦德利一边自顾自地感叹着,“我甚至还一度怀疑圣座是不是犯了糊涂。”

“也不过如此,能被指派给泽文大人是他的幸运……”痛饮之后,奇拉的呼吸稍微平定了一些。仍然,她躯体上的疲惫感还未能完全扫祛。

“不过这种事情关我什么事儿?那条狗死定了!”

“但你原本是打算彻底从精神上摧毁他的斗志的吧?”阿麦德利微微一笑,见奇拉喝完了水,又递过来一块无酵饼,“说手下留情对你来说或许不太可能,不过想要彻底摧残他的自尊心一定是你会有的想法——别告诉我你不是这么想的。”

“那种出身低贱又妄自尊大的狗,我当然必须得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贱民和贵族之间的天赋差距是多么不可逾越,否则那条狗就会跳到天上去了。”奇拉一边气鼓鼓地咬着手中的饼,一边瞪着城堡的方向说着。

“看样子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啊——”

“算那条狗运气好。等我吃完这块饼,他就不会再有任何机会了!”

“即便你现在打败了他,那家伙的斗志也不可能再被你熄灭了——在这两个回合里他不是已经让你足够难看了吗,祖尔萨宁大小姐?”

“别管我叫大小姐。”奇拉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也别再提这回事儿。”

“似乎你的反应没有从前那么大了。”

奇拉没有理会这个话题,只是脸色一沉,露出冷酷掠食者的凶蛮表情,“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走着瞧。”

“呀,不过那孩子做到这样也是极限了吧。膝盖伤成那样,就算是再精湛的技术也无济于事了吧——”

“作为上一届扈从冠军赛的摔跤头名,你的判断力就这点吗,白痴!”奇拉毫不给面子地奚落着这个从各种意义上都比她资历要老得多的长辈,“你觉得以我这个十岁小女孩的臂力,有可能把他整个人都打飞起来吗?!”

“你的意思是……”

“他为了规避伤害主动朝那个方向抬起了腿,这才被我撩翻在地上。”奇拉的目光一瞬间变得认真无比,面对这种程度的对手她可绝对不想因为大意而失败,“他的膝盖究竟伤到了何种程度,现在还不能下判断。”

“你是说,弥斯的痛苦表情是装出来的?”

“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他弟弟不也挺鬼贼的吗?”奇拉一边说着,一边瞟了一眼一旁的艾思。

“如果他受的伤不重,你送出去的这一点数可就不算明智了。”

“无妨,我已经想到对付他的办法了。”她将最后一小块无酵饼送进嘴里,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弥斯离开的方向,“我倒想看看,那条狗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

正如奇拉所考虑的那样,弥斯并非真的那么急着赶去方便。

随便找了个不大会有人打扰的角落,倚靠着城堡厚重沧桑的墙壁,也顾不上老麦登要是知道他一身臭汗全抹在了他最珍惜的墙雕上会有什么反应了,急忙撩起了右脚的裤腿,膝盖一侧的大块肿胀立刻展现在了他的面前,一览无余。

目睹这一幕,弥斯随即紧皱起了眉头,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阵阵袭来的疼痛还是因为对战局的担忧——或者两者皆有。

“这可一点都不好玩呐……”

幸运的是,固然疼痛难忍,他并没有伤到骨头,韧带也没有断。

“不过,还真是运气不错啊……”

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为了在寒风中保持体温而在扈从服里额外附上的一整套北地绒薄内衬起到了意外的缓冲效果。

产自瓦柯西亚公国的兽皮制品可是在全帝国境内都算得上上品的,无论是从保暖上来讲还是从舒适度上来说。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民,他起码可以对这一点打包票。

当然,如果不是自己及时的反应,下意识地躲避了那一击,恐怕自己也已然失去了再战的资本了吧;无论一条裤子有多厚,毕竟也不过是条裤子而已。

而即便如此,此刻他的意志也依然在与难以忽视的痛苦对抗。奇拉的那一击绝对是抱着彻底废掉他的膝盖的意图而发起的,丝毫没有留手。

“毕竟对她来说,这也是绝对不能输的决斗啊!输给我的话,绝对是此生最大的耻辱了吧?”

然而胜利者只能有一个,无论是比赛、决斗,还是战役、战争。厮杀,直至一方败走,人与人的竞争就是这样的道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一点。他始终宣称自己要赢,但他并不实际了解胜利的意义,直到现在。

一个人的成功必须建立在其他人的失败之上。

一个人的辉煌必须建立在其他人的黯淡之上。

败者就是胜利者的点缀,是胜利者的衬托。

这就是骑士的世界,胜负的世界。

沦落到这种局面,就算是奇拉也不得不全力以赴了。

“完全被置于从未想象过的境遇了啊……”

说完这句话,莫名地,弥斯突然止不住地“咯咯”傻笑了起来。他笑了好一会儿,仿佛被自己说的什么话逗乐了一样。

“就像真的英雄传说一样,完全不好玩嘛!”

空荡荡的城堡角落里,只有他一个人幼稚的笑声回荡在那一面面古久的墙垣之间。

他的笑声停止得也同样毫无征兆。

“到了这个地步,也只有像英雄一样去做了。”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微微地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这十多天来绞尽脑汁想到的战术安排,这十多天来日复一日的刻苦磨炼;加布温柔的支持,艾思针对性的协助;迪里埃阁下给的鼓励,和怒勒大人给的提示;丹希大人那不可或缺的鞭策,还有泽文老师给予自己的哪怕只有一点信任;自己在速度和安全之间的艰难取舍,再加上很难碰上第二次的运气——

因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还得到了这么多的馈赠,他才得以走到这一步——他甚至一度保有优势。这一切,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结果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只有一分之差了,就这么放弃岂不是太可惜了?

不就是肿起来了吗,不就是有点疼吗?!

在他们北地有一句俗话:“如果脖子落枕了,强扭过来就好了。”

“就是这样!”

二话不说,弥斯对着自己肿涨的膝盖伤处狠狠地掐了下去!

“嗷呜!!!——”

恐怖的痛苦使他浑身都剧烈地战栗起来,汗如雨下,眼里止不住地渗出泪花,但他仍旧没有松手。

说到底,疼痛不过是防止自己的身体进一步做出令伤处更加恶化的行动而产生的自然保护反应。但这种时候,他可不需要保护——连护具都放弃了的时候,他就已经选择豁出去了。

“那么只要欺骗自己的身体就好了!只要习惯了更痛的情况,相比较之下,平常的情况就不会影响自己的行动了!!哇呀——呃啊——!!!”

杀猪一般的嚎叫又持续了好一阵儿。

“好了,对这种程度的痛苦,差不多该可以忍受了。”看着自己疼得已经麻木了的膝盖,他拾起剑站了起来——在不需要顾虑疼痛的那一刻,他感觉到格外轻松。

他抹了抹眼角,咬了咬牙。

“好嘞,回到战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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