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天青先前虽已料得鹤形松凶多吉少,但却见他以这般方式了解此生,不由心如刀绞,悲痛不已。梁天青与鹤形松本是萍水相逢,但鹤形松却将平生功力悉数相传,虽无师徒之名,但此番恩德,已极难报答。情至深处,梁天青难以自己,竟然大哭起来。
突地梁天青目露凶光,望向漆黑一片的夜空,长啸一声,吼道:“苍天无眼!”
却觉瑟风骤紧,数声惊雷掠过,竟下起倾盆骤雨。梁天青呆坐原地,任凭风雨袭面,却也纹丝不动。大约三两个时辰后,大雨才止。
梁天青心下清楚,无论如何,鹤形松这一回长眠,是决计无法醒来了。即负起鹤形松,上得河畔的一座山坡。他将鹤形松轻轻放下,道:“前辈,此处与白河毗邻,风景适宜,却不失为一好所在。您在此处长眠,也当安息。若有来生,愿您得与孙前辈相伴一生,永不分离。”
梁天青在旁,按着鹤形松的身形,挖了一个七尺来长的土坑。他抱起鹤形松,将他放在此间,过了会儿,才以黄土掩埋。梁天青折来一个粗细、大小适宜的枝干,以剑削成木牌,刻下“仙鹤派掌门鹤形松之墓”十字,立于坟前。
天色渐亮,梁天青在坟前拜了数拜,突道:“前辈与我均乃性情中人,平素却无良机饮酒,今日说什么也要一同吃上几杯。前辈稍候,我这便去买酒。”
梁天青兴之所至,便即到附近的酒铺买了两坛上好汾酒,一坛足足有五斤重量,两坛便是十斤。他提来两坛汾酒,便向山上而来。白马行得甚快,来回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到得山顶,眼前所见一切,却实令他大惊失色。
梁天青一早才将鹤形松安葬,可于转眼间,那坟墓便已被人拆毁,所立墓牌也被人折作两段。鹤形松躺在泥土地上,全身衣物尽被人剥去,周身上下又新添了十余道剑伤。
仙鹤派素来信道,死后乃有修仙一说,若叨扰死者亡灵,却是极大地不敬。梁天青瞧着鹤形松的尸身,寻思此等惨绝人寰的行径,除了史敢当等人,还有谁做的出?
梁天青心下凄然,呆在原地,连连摇头。
此后他将鹤形松重新安葬,又着了块木牌立上。梁天青拿起一坛酒,取下泥封,举向墓前,说道:“前辈,这是二十年的汾酒,乡间小镇有此佳酿,实属不易,晚辈先敬您!”说着将小半坛酒倒在墓前,自己又举起酒坛喝了一大口,只这一口,少则一斤重量。
梁天青叹道:“好酒,晚辈再敬您!”
他倒了些在墓前,又喝了一口,这一大口酒下去,这一坛内已涓滴无存,梁天青小腹轻微隆起,趁着酒意喊道:“爽快!”他拿起空坛,起身说道:“苍天再上,晚辈在此立誓,定然手刃史敢当、傅千金、吴中友三人为前辈报仇。如违此誓,犹如此坛!”说完他将酒坛重重摔在地上,只听“哐当”一声,那坛子已摔得粉粹。
梁天青打开另一坛酒,左手抓起,倒在嘴里“咕噜”“咕噜”喝了两口,右手长剑挥出,一招“围魏救赵”,不待剑招使老,就势一招“杯弓蛇影”。这一招使完,左手端起坛子又喝了一大口。这一路“疏影剑法”本就是虚实结合的上乘剑法,梁天青当下趁着酒醉,长剑运用更是随意自如。但见听梅剑好似出海蛟龙,行奔于天地之间,其变幻无常,甚难揣测。
这一十七招“疏影剑法”一一使来,当最后一招“叶公好龙”使完,那一坛酒也刚好吃尽。梁天青朗声道:“爽快!”他将酒坛抛出,移步赶至,挥动长剑,反身将之劈作两段。
梁天青停步收剑,想起花先雪尸身兀自藏于南阳城外的山神庙中,即在墓前拜了几拜,道:“前辈,花兄弟昨日亦为奸人所害,现今仍在南阳城外,我去带他来陪您。”梁天青即向山下走去,乘了白马,向南阳城外的山神庙赶来。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亏得昨日一场大雨,梁天青才到此庙中来,因而得悉史敢当这个“伪君子”的本来面目。今日今时,当再次踏进庙门,不由得心事重重。
梁天青来到西侧,将地上茅草扒开,见得花先雪,一声长叹,道:“花兄弟,梁某无能,误信史敢当这个奸贼,以致前辈丧命,实在有负重托。我在前辈墓前已起了重誓,必取史敢当、傅千金、吴中友的首级来祭拜你二人。我这便将你与前辈葬在一起,愿你一路走好,若有来世,咱们再把酒言欢。”
梁天青向尸身拜了几拜,负起花先雪,返到鹤形松葬身的山坡。梁天青将花先雪葬于鹤形松墓旁,立下一只木牌,上书:仙鹤派花先雪之墓。而后向两座坟墓各拜了几拜,道:“鹤前辈、花兄弟,你们便安心的去罢。”
梁天青寻思:“若史敢当三人并未得来《朝天诀》,必然认定鹤形松生前将秘籍传于自己,说不准会向南而来,以图从自己口中得知《朝天诀》的下落。”他想及于此,拍马即向南来。
到得临近的新野县,已是午后。街上车水马龙,倒算繁华。沿着青石铺就的道路,穿过几条街巷,突地闻到一阵扑鼻的酒香。
梁天青平日里嗜酒如命,闻到酒香就欲罢不能,神剑派门下诸师兄弟笑他是“闻香十里”,意思就是说他可以闻到十里之内的酒香之气。即使在睡梦之中,只要给他嗅一下酒香,便能立时醒来。梁天青人缘甚好,故而诸师兄弟常以此寻乐。
虽说“闻香十里”未必其实,可他对酒香之敏感,却是不假。当下他闻着香气,沿路而行,只见得一座两层酒楼。楼前匾额“醉霄楼”三字因历时颇久,已残缺不整,但这三字结构反常、苍劲有力,一横一竖、一撇一捺不受羁绊,偏又极具特点,三字贯彻却似浑然天成。梁天青于书法颇知一二,知其出自宋代名家黄庭坚之手。
梁天青径向醉霄楼而去,跑堂已赶来招呼。梁天青随跑堂上得二楼,就坐于西首一张空桌。
梁天青入座后,刚巧与邻桌一位青年四目相对。梁天青见那青年手摇折扇,肌肤白净,面庞甚是俊美,二十岁上下。梁天青心道:“此人生得俊美,倒像是唱戏的花旦,若是位女子,也必定十分好看。”
跑堂问道:“客官,您要些什么?”
梁天青心想:“既到这醉霄楼,若不痛快的吃上几碗,未免对自己不住。”遂道:“我瞧们前匾额所书‘醉霄楼’三字,乃是黄鲁直笔迹,莫非你家酒店已有数百年之久?”
跑堂喜道:“不错。咱家酒店掌柜姓王,酒店是祖传下来,已历十数代。客官,瞧您模样倒像个侠客,不想对书法也如此精通。”梁天青道:“阁下过奖了,‘精通’二字却谈不上。莫非昔年黄鲁直也曾在此处饮酒?”
跑堂神情得意,说道:“正是。当年黄鲁直到咱店内吃酒,只吃得一口,便不肯停手,竟然连吃了三大碗酒。他借着酒醉,帮小店题下这三字,此后酒楼生意红火,数百里内谁不知道咱家酒店?”梁天青道:“原来如此,有山谷道人题字于此,生意想不红火,殊为难也。”
跑堂笑嘻嘻地说道:“那倒是啊。”梁天青道:“小二哥,那就先上二斤来尝尝。”
跑堂道:“客官您只要酒,不要肉么?本店的‘清香卤肉’可是远近闻名,不吃便太可惜了。”梁天青道:“那好,卤肉也上一斤吧。”跑堂应道:“好嘞!客官稍等,小的这就去准备。”说着便下楼准备去了。
时下酒楼内人声鼎沸,梁天青坐在原地,呆呆看着窗外,想及这几日来所发生的种种事宜,顿感惆怅,长叹一声,端起茶水便往嘴里倒。
过不一会儿,跑堂端着托盘,将二斤白酒、一盘卤肉放在他桌上,另取了一只碗,斟上了酒,说道:“客官请慢用,有事您只管吩咐。”
梁天青忽地想起史敢当种种恶行,低声道:“似他这般行径,比‘黄河五鬼’犹有过之!梁天青啊梁天青,你眼不盲心盲,不识忠奸,竟然相信这么个恶贼,害得鹤前辈、花兄弟命丧黄泉!”说着端起那碗,一饮而尽。
每每想及此事,梁天青总是将责任尽揽己身,总是想若非自己糊涂少智,决计不会妄送了鹤形松、花先雪的性命。
那位白衣青年似乎听得他说话,瞧了他一眼,却不说话,只管自己吃喝。
梁天青饮完那一碗,端起酒坛便又斟了一碗,又是一饮而尽。转眼之际,这坛酒已被他喝的一干二净,而卤肉却未动分毫。今日上午他已饮了几斤烈酒,这番又喝了两斤,不觉间已微有醉意。他又唤跑堂上酒,可跑堂见他面露醉意,便不敢再上。
梁天青大怒,重重一掌拍在桌上,喝道:“再上两斤酒来!”跑堂见他醉意醺醺,道:“客官,咱家这酒烈,你已经醉了,不可再饮了,再饮只怕伤了身体!”
梁天青左手一把提起跑堂衣襟,怒道:“你说我醉了么?再上两斤酒来,我也吃的完!”跑堂吓得不轻,忙道:“好汉饶命啊,小人知错了。”
梁天青酒意冲头,想及鹤形松死后,史敢当等却不罢休,竟坐下扰其亡灵之事,心下更是愤怒,道:“这混沌的世界,混沌的人,我便是要大醉一场!你只管上酒便是,我自吃得完,若再啰里吧嗦,便叫你尝尝我拳头的滋味!”
跑堂心道:“此人长得倒是斯斯文文,不想竟是个酒鬼。他既要喝酒,只管给他上酒便是,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当即道:“客官,小人知错了,这就给您上酒去!”
梁天青大喜,这才将手放开,道:“这才是嘛,我又不是吃你白食,你只管拿好酒好肉来,我吃的尽兴,便多打赏你些银两。”跑堂不敢有丝毫违拗,连连道:“是是,客官。”
梁天青将手伸进怀中,摸了许久,却不见了钱袋,惊道:“我的银子呢?怎地不见了?”寻思:“今早买酒时尚且用得,莫非此后于无意中落下?”
那跑堂见他随身未带银两,想是吃白食的主,向后退了几步,道:“好啊!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来咱店内吃白食,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你给我等着!你等着!”
跑堂跑下楼去,未过多时,便听得“咚咚”脚步声,从楼下上来四条粗壮健硕的汉子。跑堂指了指梁天青,道:“就是他,兄弟们,给我上!”
梁天青吃的酒醉,见得那四条大汉,道:“来!你们几个过来陪我吃酒。”其中一位大汉道:“哪里来的混混?看你皮肉是痒了,找打!”
“且慢!”一旁那手摇折扇的青年道,“小二哥,不要冲动,莫坏了其他客人饮酒的兴致!”
那跑堂道:“客官,适才你也听到了,这人便是来吃白食的。倘若不加以惩处,日后人人都要来吃白食了。”青年却道:“这位客官想吃酒,你只管上来,酒钱记在我账上便是。”既有人出钱,跑堂自不愿将事闹大,便令那四条汉子下楼去了。
换做往常,梁天青必定出口答谢,只是近日来,他被史敢当骗的着实不轻。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梁天青每想及史敢当的所作所为,恨得是咬牙切齿,眼下这位青年好心相助,替他付了酒钱,他反倒起了疑心。只道这青年与史敢当是一伙的,接近他只怕另有图谋。梁天青当下高声道:“小二,快打五斤酒来!”
跑堂惊道:“什么?五斤?我看你吃不得两斤,便要趴下了,莫要靡费咱家的美酒。”梁天青却道:“这位公子既然请客,你何必给他省钱呢?五斤不够,打十斤来!”
那跑堂当即一惊,却从未遇见如此没羞之人,道:“这……这……”不禁瞧向那白衣青年,待他回话。那青年也甚大方,道:“小二哥,便如这位兄台所言,打十斤酒来。”跑堂道:“那好罢。”便去打了十斤酒来。
梁天青接过酒坛,倒了一大碗酒,胡乱吃了两口卤肉,将那碗酒一饮而尽。不一会儿,梁天青又喝了三碗。那跑堂站在不远处瞧着,他接待客人多不胜数,却无一人这般饮酒,不由暗暗惊奇。
梁天青又斟满一碗酒,向那白衣青年道:“公子,天气寒冷,不如饮一碗酒,去去风寒。”言罢,将那碗酒随手抛去。青年见状,伸出折扇将碗接下,道:“在下素不好酒,还是兄台饮吧!”以折扇轻拍,那碗竟又折了回来。
梁天青接过来碗,一饮而尽,叹道:“好酒!”他饮完这一碗,提起酒坛走向那青年桌前坐下,将酒坛放在桌上,道:“阁下替我付了酒钱,于情于理,我都要敬你一碗!”白衣青年婉拒道:“在下素不饮酒,怕反坏了足下兴致,还是不叨扰的好!”
梁天青道:“老兄怎的婆婆妈妈,像个女人似的。”那青年脸上一红,并不说话。
梁天青续道:“来,你只消饮三碗,便即爱上这滋味了。来,咱们先吃一碗!”那青年道:“既如此,我便同兄台喝上一碗。”
梁天青道:“妙极妙极。”
两人各自端起一碗酒来,梁天青一饮而尽,而那青年喝得一口,只觉辛辣无比,难以下咽,便将那酒吐了出来。梁天青见他模样甚是滑稽,不禁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
那青年见他似有讥笑之意,将剩余那碗酒端起,一饮而尽,这回他强忍将酒咽进腹中,脸色绯红,虽觉不适,却未呕出。梁天青见状,连连鼓掌,道:“嗯,不错,阁下雅量。”
青年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今日幸与梁兄结识,真是大慰平生!”梁天青道:“阁下……咦?你怎地知道我姓梁?”
青年道:“适才梁兄独饮时,似乎心中烦闷,无意间报出了自己姓名。”梁天青笑道:“是吗?我已记不来了。”青年抱拳道:“在下袁相平,吾闻梁兄侠名已久,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梁天青因轻信史敢当,致鹤形松中毒惨死,每每想起此事,心下惭愧不已,自嘲道:“什么侠名?姓梁的不过是个酒鬼,酸名臭名倒是有的,与侠名却半点沾不得干系。”
袁相平却道:“梁兄过谦了。阁下锄强扶弱,乃真丈夫真豪杰。半月之前,‘黄河五鬼’中的‘赤发鬼’陆不平,在三门津被梁兄戕杀,他人不知,难道我也不知么?。单凭这一件事,梁兄便足以担得起这个‘侠’字。”
梁天青想起那日在三门津南龙柏树下,曾与“赤发鬼”陆不平相约一战,事后为引其余四鬼出现,曾在一旁的巨石上曾留下姓名。袁相平既知此事,想必是见了刻石字迹。
袁相平又道:“在下也素闻‘黄河五鬼’为祸一方,无恶不作,早有歼除之意,只是苦于这五人行踪不定,才未能得手。”
梁天青冷笑一声,自饮自酌,却不回话。
袁相平续道:“那日我在三门津南见得梁兄石刻,心下身为敬佩,知道梁兄所以留下姓名,非为名利,乃是引其其余四鬼现身。”梁天青笑道:“不想阁下于我竟甚是了解,佩服,单凭此事,我便要多敬阁下一碗了。”
梁天青此前疑心他与史敢当等人一伙,但见其风度翩翩,一身正气,疑心登时便消去一半。
袁相平道:“在下不胜酒力,不敢再饮,只得以茶水作陪。”梁天青道:“无妨无妨。”他言罢,将那一碗酒饮得一滴无剩。不一会儿功夫,那坛十斤的白酒,竟又为他饮了多半。此酒入口极绵,后劲却是极大,待酒意上头,梁天青面色已如枣红。
袁相平见状,劝道:“梁兄,你已然醉了,须适度而行,断不能再饮,可别坏了身子。”梁天青道:“哪有此事?此酒甚香,我若不多吃几杯,未免也忒可惜了。”
袁相平又道:“那明日再饮,今日万不可再吃了。梁天青道:“我说袁兄弟,你又不是女人,怎地如此婆婆妈妈?我没醉,就算再吃二几晚,那也无妨。”说着,端起那碗又一口吃下。
袁相平几无饮酒,更没曾见过似他这般吃酒之人,心下又是惊骇,又是赞服,叹道:“梁大哥雅量,非常之人所能及也。”
正说话间,却见从楼外进得三人。
只见一人虎背熊腰,甚是壮健,却是鹰头雀脑,丑陋不堪,三十六七岁年纪。另一人身材消瘦,皮肤黝黑,满脸胡须,也是奇丑无比,三十四五岁模样。而第三人则是个少女,正值妙龄,身着淡黄色衣衫,肌肤胜雪,秀发如云,虽未及慕容玥般仙姿,却也是不可多见的美貌。而这样一位美貌的女子,却与那两位大汉一道,怎不令人诧异?
“你瞧这俩大汉生得百拙千丑,偏偏这姑娘却是这般水灵、妩媚,真是好笑!哈哈!”
自这三人进来,便将酒楼内一众宾客的目光都引了去。众人见到这三人面容差异极大,均在低声议论,只有一旁的刘二忍不住竟大声说了出来。
谁知那消瘦的汉子,突地跃至刘二近旁,右手提他衣襟,左手抓其小腿,举过头顶。
那刘二惊慌已极,连连呼道:“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与刘二并桌而坐的白发老者也道:“刘二年幼,并非有意冒犯了两位好汉,老身替他向二位英雄赔个不是,便饶了他吧。”
那消瘦汉子却道:“看谁还敢胡言乱语?”
说着将刘二向下奋力一掷,将旁边那张木桌砸的粉粹。这一着力道十足,刘二周身剧痛无比,却见一口鲜血顿然涌出。
这一下变故引得楼内宾客心惊胆裂,急忙逃了出去。眨眼功夫,诺大的一座酒楼,除却新来这两男一女,仅剩下梁天青、袁相平、刘二与白发老者这四位旅客了。
白发老者忙扶起刘二,向店外逃去了。刘二虽无性命之忧,却也摔得着实不轻,在老者搀扶下,一瘸一拐离开了酒楼。
那健壮男子道:“何必这般动怒?”
那消瘦男子道:“大哥,这些人胆敢妄言妄语,若不教训一番,实难消我心头之恨!”健壮男子道:“好了,咱们用过饭,便快些赶路罢。”消瘦男子道:“是,大哥。”
三人即到一处空桌坐下。跑堂战战兢兢,躲在一旁,却不敢上前。
消瘦的汉子见状,重重拍了下桌面,喝道:“小二呢?”那跑堂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健壮的汉子道:“大爷肚子饿得甚紧,先上一壶酒来,再随意摆几个菜。”跑堂支支吾吾道:“是……是……客官。”说着,便一路跑向楼下,无意中只碰得一张木椅,竟跌在地上,引得那两人哈哈大笑。
袁相平低声道:“梁兄,你快看,那小娘子好生俊俏。”梁天青却只顾饮酒,并不转头去看。袁相平似乎甚有兴致,连连向他递眼色,道:“梁兄,你快看。”
梁天青只觉厌烦,无奈下便转身瞧去。正巧那女子目光也转向他来,四目相对。但见那女子脸上一红,忙低下了头。而梁天青竟不由看呆了,那女子虽不及慕容玥般端庄典雅,却也是罕有的面貌。
袁相平道:“喂,你不是不瞧嘛?干嘛看的如此痴迷?”他将手放在梁天青眼前,晃了一晃。
梁天青道:“怎么啦?”袁相平笑道:“我瞧你看的痴迷的紧,喊你竟也不应声。”梁天青尴尬道:“哪有此事?”袁相平笑道:“还说谎?怎样,那姑娘长得是不是如花似玉一般?”
梁天青道:“如花似玉却不见得,不过倒也中看。”
袁相平扮个鬼脸,道:“哎呦!如花似玉却不见得,那你干嘛看得目不转睛?”他其中一句“如花似玉却不见得”,却是学着梁天青的口吻道来。
梁天青尴尬道:“这……这……”又道:“我却见过一人,较此女子还要美上十倍。”他所言之人,自然便是慕容玥了。
袁相平摇头道:“美十倍?我才不信呢。”
梁天青道:“那有什么稀奇?你若不信,便随我瞧上一瞧,即知真假。话又说来,以袁兄你的模样,若是女子必然十分美貌。”换做往常,他决计不会说话如此轻浮,眼下趁着醉意,正好取笑袁相平一番。
袁相平脸上忽地闪过一抹娇红,似落霞一般,在他洁白的皮肤上,甚是鲜明,他轻声道:“梁兄,你莫要取笑我啦!”梁天青见他模样甚是诙谐,不禁轻笑数声。
过不一会,跑堂端了一壶酒,摆上两个荤菜、两个素菜。田威、田猛便狼餐虎噬起来,吃几口菜,再“咕噜”喝上一大口酒,只那女子不饮不食。袁相平暗暗关注三人一举一动,却也不动声色。
那女子突道:“喂喂喂!你们两个大男人,当真不要脸,只顾自己吃喝,却不管我死活,还妄称什么‘威猛双侠’,却只会欺负我这样一位弱女子。”
“威猛双侠”四字忽地闪过袁相平脑海,其实原本称作“威猛双怪”,乃是一对亲生兄弟。那健壮的男子为兄,名叫田威,而那消瘦的男子为弟,名叫田猛。这二人武功不弱,却行事荒唐,乃江湖中臭名昭著的采花贼。
想及于此,袁相平坐立不安,不禁为那女子捏一把冷汗。但他听那女子所言,并无惧意,反而有意顶撞二人,却不知是何缘故。
袁相平忽想:“是了,她定是知道这俩贼人的恶名,不想受辱,故而以言语顶撞,乃是求死之意。‘威猛双怪’恶名远扬,今日既然遇见,断然不可让他们活着离开。”
那女子见田威、田猛并不答话,又道:“我说你们两个是聋了还是哑了?我肚子饿了,快拿些好吃的来!”田猛端起一杯酒,道:“这酒甘甜可口,香气醇厚,姑娘不妨吃上一杯。”
那女子道:“我才不要吃这个。”田猛道:“那你想吃什么?”
田威这时插口道:“姑娘,我早便与你讲过了。你若肯说实话,想吃什么只管开口。但是你谎话连篇,意图欺瞒我兄弟二人,自然要你吃些苦头了。不然我怎么会舍得饿着你呢?”这话说到最后,却分外温柔。
那女子道:“我哪里说谎话了?我说的可句句都是真话,只是你们不信罢了。”
田威道:“好,我且问你,你姓甚名谁,是哪里人氏?”那女子道:“我叫文地败,是真定府人氏。”田威“哼”地一声,喝道:“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文地败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是你们猜忌心太重了,我也没办法。”田威道:“胡说,哪有人取这么古怪的名字?你再不说实话,就休怪我狠心了。”
文地败道:“哼。我爹娘均是乡下百姓,打小没念过许多书,取得名字固然有些古怪,但那有什么稀奇?况且这名儿颇有寓意,我却喜欢的很。”
田猛问道:“有什么寓意,你且说说看。”
文地败道:“‘文’字乃是祖姓,不必多言,且看‘地败’二字。‘地’与‘天’相对,至于这个‘败’字,虽说有不吉之意,但若无挫败,又何言成功?敢情我的名儿古怪,你二人便不相信,那我还觉得你俩的名字怪里怪气呢!”
田威忙道:“胡说!我兄弟二人的名字哪里古怪了?”
文地败轻哼了一声,说道:“单看‘威猛’二字,的确不错。但你二人竟合力欺负我一弱女子,却不害臊,岂非与‘威猛’二字殊不相符?”
袁相平见这女子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谁想口齿竟是如此伶俐。她为田威田猛所擒,不单浑无惧色,却还以尖锐言语哂笑两人,委实不可思议。
田威心道:“我二人采花无数,以往掠来的女子,大多怕的连句话也不敢多说,更别提出言顶撞我们。偏此女子兀自泰然自若,竟是毫无惧意,莫非她身怀绝艺不成?但看她身子娇弱,鼻息寻常,却又不像懂武功的人。我且吓她一下,看她知不知乖?”遂道:“小姑娘伶牙俐齿,我自问说你不过,但我二人却并非好骗的。你现今落入我兄弟手中,还是说实话的好,否则,此杯便是你的下场!”
田威微微一笑,运足气力,汇于右掌心,就势一掌拍向桌上一个酒杯。但听“嗙”的一声,田威缓缓抬起右手,但见那酒杯已被击得粉碎。
文地败心头一惊,嘴中念念有词:“两个大男人欺负一弱女子,好不要脸。”田威道:“姑娘,我看你还是从实招来罢,以免白白吃些苦头。”
文地败道:“我肚子饿了,一时想不起来,你让我先填饱肚子。”田威道:“你若填饱了肚子,便肯据实说了?”文地败道:“这是自然,我岂会不守信用?但我有一条件。”
田威问道:“什么?”文地败道:“须得我想吃什么便要什么,不得反悔。”田威道:“这个容易的很,把小二喊来,你想吃什么自己要便是了。”
文地败当即喊道:“小二哥!”那跑堂虽有百般不愿,但终是鼓起胆子到得近前,问道:“客……客官有何吩咐?”文地败道:“我想点几道小菜,不知你家店里可曾做的出来?”
跑堂见她一个小丫头,又知道几个菜品,便道:“咱家这是上百年的老店,只要您点得出,店里便做得出。”
文地败道:“那好,你张大耳朵可要听清楚了,可莫要缺了。红焖鱼、酱烧鸭、清蒸鱼翅、挂霜排骨、香酥焖肉、五香丸子、一品肉羹、虾仁参汤、香甜藕笋、麻辣豆腐、爆仙贝、炒虾丝、八宝豆花鱼、三鲜焗老鹅、黄金饼、豆沙酥、乾坤一绝、金寿无疆……嗯,就这些罢,每样先来一份。”
那跑堂听后已然目瞪口呆,他万想不到这样一位年轻女子竟知道这么多菜品。文地败语速极快,跑堂哪里记得清楚,即道:“姑娘,您说的忒快了,慢着再说一次,小人拿笔记下。”
文地败道:“好啊。”便将适才所言又复述一遍,所讲顺序与先前一字不差。
田威怒道:“你这丫头,点这么多菜,吃的完么?”文地败道:“我吃不完,每样可以只吃一口。咱们事先可是讲好的,我想吃什么那便吃什么,由不得反悔。”
跑堂清点菜品,道:“姑娘,你点的这些菜,咱家店里只能做的七样。这乾坤一绝、金寿无疆听说乃是当今皇后生辰时,宫中御厨所烧,咱家岂能做来?”
文地败道:“既如此,那你去罢。”待跑堂离去,她假意叹道:“两位,这新野小县,穷乡僻壤,既是无法做出这些菜来,那我便去其他地方吃了,咱们就此别过!”
文地败起身正欲离去,却被田威抓住手腕。她身子娇弱,又不懂武功,哪里及得上田威?文地败左手腕处似为铁箍禁住,如何也挣脱不开,反而越动越紧,不由叫苦不迭:“哎呀,好痛啊,你快放开我!”又道:“堂堂大丈夫,竟如此不守信用!哼!”
田威任其如何喊叫,却不为所动,淡然笑道:“我如何不守信用了?”文地败道:“咱们先前讲好的,须得我吃什么便要什么,此处既然做不来,便由我去他处吃。”
田威却道:“便算如此,可我却没答应你不再捉你。”
文地败道:“你……”田威厉声道:“只这些粗茶淡饭,你爱吃便吃,不爱吃便饿着罢。但若妄想逃走,嘿嘿,那却由不得你!”
田猛劝道:“大哥,你莫要动怒,你先将手松了罢。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娘子,弄坏了岂不可惜?姑娘,你还是乖顺些,惹怒了我们,你可讨不到任何好处。不如就跟着我俩,日后决计不会亏待了你。”
“咚咚咚咚……”这时,只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数十人抢上楼来。
袁相平回头看去,见数十人均是兵服装束的官兵。数十人径直去得田氏兄弟桌旁,将其团团围起,而后众人向两侧一分,其间一位捕快模样的汉子走上前来,慢吞吞地道:“本县接到百姓举报,说采花大盗‘威猛双怪’在此间饮酒,可是你们二人啊?”
田威并不否认,答道:“不错,我二人便是‘威猛双怪’。”捕快道:“你倒爽快!既然承认,也好免去皮肉之苦。走罢,随我去县衙一趟。”
却见田威田猛安若泰山,兀自饮酒吃菜。
捕快道:“怎么?你二人莫非聋了,没曾听见我的话?”田威道:“听见那又如何?”捕快道:“那便随我去县衙罢。”田威冷冷地道:“我若不去,你能拿我如何?”
捕快冷笑道:“这么说来,你二人可是要拒捕了?”田威道:“不错。”捕快喝道:“来啊!给我拿下他们!”
却见数十人蜂拥而上,田威田猛双双拔出剑来,但见银光闪动,长剑乱舞,只过得片刻,即返剑归鞘。官兵群中喊声、哭声,不绝于耳。袁相平大惊,侧身瞧去,却见那数十位官兵均被削去一耳,惨不忍睹。
那捕快从兵数十年,哪曾见过如此场面,已吓得屁滚尿流。
田威冷冷地道:“我兄弟二人不想去的地方,从没人能逼我们去!这回削诸位一耳,以作警醒,若胆敢有下次,绝不是这般便宜了。还不快滚!”数十人即一哄而散,向楼下逃去,模样狼狈不已。
过了一会儿,田威道:“咱们也走罢。”田猛道:“好。”文地败仍道:“喂!你们两人讲话不作数,我才不走,我还没吃东西!”田威道:“二弟,你封了她穴道,带她走!”
田猛应道:“是,大哥!”说着,即探出手指点向文地败胸口璇玑、俞府两穴。
文地败只觉身体已不受控制,被禁锢原处,动弹不得,破口大骂道:“你敢动我!快解开我穴道,他日我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田猛却不顾她如何喊叫,将她负在肩上,便下楼而去。
突听到身后一人道:“好个‘威猛双怪’!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欺凌一位弱女子,羞也不羞!”田威田猛回过身来,却见那人身着白衣,手摇折扇,正是袁相平。
田猛见袁相平文质彬彬,想来武功平平,自然不放在眼里,喝道:“小子,你既然知道老子的大名,劝你还是少管闲事!”袁相平道:“在下平生最爱管的便是闲事,此事我是管定了。”
田猛怒道:“好小子,你找死!”他将文地败放下,一拳击去。
袁相平见这拳飘然而至,来势甚急,不敢硬接,向一旁闪过。田猛忽地长拳又至,袁相平以折扇相抵,与其周旋。田猛连出十余拳,竟未占得丝毫便宜。
起初田猛大有轻视之心,寻思只三两拳便能打倒袁相平,而眼下见袁相平功夫不弱,连挡自己十数拳,当即拔出剑来,挥舞而至!袁相平仍以折扇与之相抗,连战二十余合,却也不落下风。
梁天青虽已大醉,但见袁相平以扇为剑,端得精妙无比,心下着实佩服。
田猛所使剑法,一撩一刺,气势非常,可无论如何变化,也奈何不得袁相平。田威在一旁细细观看,原觉这么一位文质彬彬的少年能有多大本事,不想武功竟是如此厉害。
又战三十招后,袁相平招式变快,运用愈发自如。
田猛一时间疲于应对,剑招中出了两处破绽,被袁相平击中腰间,剧痛难当。亏得袁相平所使乃是折扇,若换了刀剑,田猛非被斩开两段不可。
田猛加紧剑招,挺出一剑,向袁相平刺去。
袁相平见此剑来势汹汹,连连退出四五步远,却见得对方下盘空虚,上身即让过此剑,右脚就势弹出,正中田猛左腿。田猛吃着一脚,踉踉跄跄,站立不住,竟是跌了一跤,很是狼狈。
田猛纵身又起,持剑自上而下劈来。他受了些伤,招式已不如先前般迅猛,被袁相平见准实际,以扇尖点在右臂天井穴。田猛顿感手臂酸麻,长剑竟也攥握不住,脱手掉在地上。
袁相平就势一掌,呼的一声,正中田猛胸口。田猛受这一掌,热血涌出,竟向后摔出三五丈远。
田猛鱼跃而起,就势抓着一张木椅,忽地向袁相平砸来。袁相平挥出折扇,正击在田猛面部。田猛只觉鼻子一酸,又是血流不止。袁相平纵身跃起,挥动折扇,正劈其天灵盖而去。
这一招蕴含极厚内力,田猛若为其劈中,非死不可。
便在此时,袁相平却见有几件莫名物事向自己飞来,定睛一看,竟是三枚细小的银针。那针上呈深紫色,定是喂了剧毒。若为其刺中,只怕性命难保。原来,田威见田猛落于下风,便暗中偷袭,意图扭转局势。
袁相平大吃一惊,时下已无暇闪避。危急关头,但见一侧飞来一个酒坛,刚巧将那三枚银针击落。
那酒坛却是梁天青所发,他见田威以银针偷袭,暗骂其卑鄙无耻,当下不容细想,即将手中酒坛掷去。这一着却是不偏不倚,正将银针挡去,才力保袁相平无恙。
袁相平冷冷地道:“好个‘威猛双怪’,竟以毒针偷袭,果然下流无比。”田威却不理会,向梁天青怒道:“你这厮,不知好歹,竟敢坏老子大事。”
梁天青趁着酒醉,喝道:“吵吵闹闹,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敢坏俺酒兴?”他瞧着田威,又道:“喂!你得听话,不敢我便打你屁股!”
梁天青此番轻浮之言,引得田威勃然大怒。而文地败为田氏兄弟所擒,对他二人自是厌恶之至,此刻听梁天青讥嘲田威,甚觉解气,竟不由笑出声来。
田威怒道:“无知小儿,竟不知天高地厚,今日我便叫你知好歹!”梁天青又道:“你竟大逆不道,忤逆尊长,我要打你屁股。”
田威怒不可遏,挥剑扫来。田威剑法较田猛凌厉三分,同样的几招剑法,在他使来威力更是凶猛。眼见这一剑距梁天青愈发逼近,文地败忙道:“小心!”
梁天青本就武功不俗,近日又得鹤形松数十年内力,虽未融合贯通,但已远非昔日能及。他借着酒醉,左避右闪,任田威端的剑法如何巧妙,却也近不得他身。
田威连出三十余剑,却未能伤其分毫,不由倍感气馁。文地败虽被封了穴道,可对两人交手却看得清楚,他见梁天青剑法高超,心下甚是佩服。
梁天青这时才将听梅剑取来,笑道:“让你出了三十几招,也该够了,轮到我来教训你了!”
他就势摆出一招“声东击西”,长刺一剑,田威正欲避开,却见梁天青剑身突转,回剑以剑身拍向他臀部。这一招变幻极快,田威应闪不及,被梁天青拍了两下臀部。
梁天青不断地道:“不听话,打你屁股!看你还听不听话?”他这一番举动直逗得文地败连连大笑。
梁天青所用“疏影剑法”,虚实结合,巧妙绝伦,此刻借着酒意,出招更是行云流水,滔滔不绝。他出招奇特,变幻多样。田威难以捉摸,一时间,颇不适应,被梁天青打了七八下臀部,颇为狼狈。
田威被梁天青连番捉弄,倍感耻辱。突地心生一计,待见梁天青长剑刺来,他并不硬接,连连向后退去。梁天青不知其意,兀自猛攻,使出一招“叶公好龙”,虚招之后,长剑斜劈而下。
哪知田威看准时机,竟突然绕至文地败身后。
文地败为田威点中璇玑、俞府二穴,周身动弹不得。况且她寻常女子,丝毫不懂武功,如何让过此剑?她见梁天青长剑逼近,吓得脸色苍白,不由双眸紧闭。
梁天青见状,吃了一惊,可听梅剑已如离弦箭般,直劈而去。这一剑势头甚猛,若不收招,定会误伤文地败,若收招,这一剑又极难拿捏,多半会反伤了自己。惴惴间,酒水都化作冷汗淌出。他当下不容细想,立时用尽气力,将剑招收回。此刻他功力之深,竟是自己也料想不到,他将长剑收回,即随剑而动,闪至一旁,并无伤及自身。
田威见状纵身一跃,长剑挺出。这一剑既出,犹如出海蛟龙一般,直抵云空。纵使梁天青轻功再好,也决计无法让过此剑了。
却见一道银光掠过,田威手中利剑已刺入他的腹部,这一剑拔出,登时血如泉涌。田威看准时机,就势一脚飞出,重重踢在梁天青胸口。梁天青受一脚,向后飞出三五丈外,竟破窗掉下楼去。
袁相平与梁天青虽是初识,却一见如故,此刻见他为田威暗算,一颗心砰砰直跳,满面担忧之色,
田威适才为梁天青捉弄,甚是狼狈,早恨之入骨,眼下梁天青受己一剑一脚,摔下楼去,怕已气绝身亡,长笑道:“小子,现下可知道你爷爷的厉害了?”袁相平听后大怒,正欲挥剑攻向田威,却为田猛纠缠,一时间脱不得身来。
文地败与梁天青素昧平生,却见他不顾自身安危,出手相助,深为所动。适才田威施以毒计,他为不伤及自己,反遭田威偷袭,心下又是感激,又是愧怍。待听得田威笑声,不由怒道:“你打不过人家,便施以毒计,暗中偷袭,天下间怎么有你这般卑鄙之人?”
田威却不理会,径向窗前走去,正欲瞧向窗外,却觉腹部一痛,一件冰凉的物事竟刺了进来。田威脸色大变,失声喊道:“你……你还没死?”
原来,适才梁天青虽受田威一脚,却并未摔到街上,而是就势抓着窗外木栏。他自行敷药、止血,服了两粒“紫心百花丸”。梁天青听得田威走近,立时使剑刺出,正中其腹部。
梁天青就势跃进楼内,文地败见他未死,又惊又喜。
梁天青淡淡地道:“乖孙仔,你尚未……死,我……怎能比你先死?”他虽无性命之忧,但负伤极重,内息不稳,竟站立不住,跌在地上。
田威负伤稍轻,看出梁天青负伤较重,走到他身前,冷笑道:“怎么?你不是要打我吗?我给你打,你起来啊!你不是很能打吗?快起来啊!”
文地败道:“呸!你还称什么‘威猛双怪’,怕是猪狗也不如,你若不暗中偷袭,现下早已败了。”田威恼羞成怒,喝道:“你闭嘴!”说着,挥动长剑,指向文地败。
文地败冷冷地道:“怎么?被我说中了,要杀我灭口了!你杀啊,还不动手?”梁天青强忍剧痛,喊道:“姓田的,你莫要为难这位姑娘,你要杀便杀我罢。”
田威冷笑道:“呵……小妮子,看来此人多半是瞧上你了。你二人不必相争,我先杀了她,再杀你!”
文地败道:“你要杀我便杀,你若敢动他一分一毫,我做鬼也不放过你。”田威冷笑道:“你生时便奈何我不得,难道我还会怕一个死人?我便是要看看,你死后能奈我何!”说着提剑而至。
“不要……”梁天青身负重伤,也只怔怔看着,却无计可施。而袁相平被田猛苦苦纠缠,一时也脱不得身,无法赶来相助。
文地败凄然道:“爹爹,妈妈,女儿随你们来了。”
田威冷笑道:“不必心急,我这便送你去见他们!”挥剑便向她劈来。
“啊……”却听的田威一声惨叫,随即倒在地上。
梁天青与文地败大吃一惊,起初只道他又在耍什么把戏,过得良久,却见田威倒在地上,纹丝不动。梁天青缓缓过去,却见田威已然丧命,乃是一支木筷穿入太阳穴致死。
梁天青见那木筷却与这家酒楼所用一模一样,此筷轻脆易断,竟有人以之穿过田威太阳穴,力道之猛,方位之准,实属不可思议。在梁天青所遇之人中,也仅韩神剑、鹤形松等寥寥数人有此功力。好在此人是友非敌,暗中相助,若是相助田氏兄弟,他等哪里还有命在?
便在此时,却听得田猛大吼一声,一条臂膀应声飞出,痛苦难忍。顿时,血洒如雨。而袁相平却安阳无恙。
梁天青适才见袁相平以扇为剑,端的甚为巧妙,即赞道:“袁兄弟以扇为剑,运用自如、威力无比,在下佩……”他原本疑心袁相平与史敢当等人狼狈为奸,可袁相平举止潇洒,与工于心计的史敢当诸辈非同日而语,况且袁相平所使亦非“广寒剑法”。他心中疑虑尽皆消去,此刻却是打心里佩服袁相平剑法,只是“佩服”二字尚未说完,便觉胸口甚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梁天青才缓缓醒来,睁开双眼,却见自己竟身处一片花丛之中。他伤口未愈,只觉腹部疼痛难忍,缓缓起得身来,环望四周,却不见袁相平、文地败,只有一望无际兰花。他心中一慌,不知如何会来到此处,不住喊道:“袁兄弟、文姑娘,你们在哪?”可过得许久,却也没听见回音。
他一时猜不出这是何地,便沿路而行,却见小路两侧分列了各种颜色的兰花,与幽兰谷何其相似?梁天青喃喃地道:“莫非我竟来到这幽兰谷了?话说我还真有些想姊姊了,不如就到谷内,给姊姊个惊喜罢。”他每每想到慕容玥,心下总是说不出的舒和,心中原本惆怅之意尽然消去,仅存了愉悦与欢快。
当下梁天青便沿路而行,往谷内而去。他第一次来此谷内时,十余里路,足足走了近一个时辰,而眼下却只片刻功夫便到了谷内。梁天青心想:“是了,一来那日背着前辈,行走甚慢,而来我沉迷于兰花,误了许多时辰。而今日我一心想快些见到姊姊,故而脚步甚是轻快。”他走到花丛尽头,见到那几间木屋,心中倍感亲切。
突然一个淡蓝色的倩影现于眼前,正是慕容玥。
梁天青大喜,忙小跑过去,不住地喊道:“姊姊,姊姊!”却见慕容玥并无反应,他又道:“姊姊,我是梁天青啊,我来看你了。”而慕容玥双耳似是堵塞一般,不曾有丝毫反应。梁天青心想:“怎地今天姊姊不理会我了,莫不是我做了什么错事?姊姊竟不肯理我了。”
迟疑间,慕容玥向屋内走去,梁天青悄然跟在她身后。那木屋之内,与先前所见并无差异,只是木桌上竟躺着一人,梁天青看得清楚,竟是鹤形松。
梁天青见到鹤形松,不禁一惊:“我不是把前辈葬了么?怎地又到了姊姊这里?莫非前辈未死,被姊姊救下了?”想到此处,他心中欢喜不已。只片刻后,他的心头一凉,脸色变得极是难看,因为他见到了一个人。
这时,一人自隔壁屋中走来,手中端了一个小碗,碗内呈着深色的药汁,却是史敢当。
梁天青大怒,喝道:“你这恶人,又来此作甚?还嫌害得前辈不够惨么?”史敢当却不理不应。梁天青心想:“莫非这厮又在药里下了毒?想加害前辈?”忙道:“史敢当,你这恶人,还想加害前辈么?姊姊,你快制止他,这奸贼又想毒害前辈。”
却见史敢当将那药递给了慕容玥,慕容玥先是看了看,又闻了闻,点点头,将药还了史敢当。史敢当先扶起了鹤形松,用小勺呈了药,送向鹤形松嘴里。梁天青看得清楚,自史敢当右手中指缝内,掉出许多白色细小物事进入药内,他搅拌了几下,便喂给鹤形松服下。
“‘毒葵’!这是‘毒葵’!”
梁天青惊恐万状,忙伸手阻止,却怎么也触不到史敢当。他心下焦虑不已,忙道:“姊姊,你快阻止他,他在碗里下了药,想谋害前辈,你快阻止他啊!”
不想慕容玥也毫无反应,只静静在一旁站着。梁天青无奈之下,看着史敢当将那一碗药一口一口喂到鹤形松嘴里,顿感心灰意冷。双腿一软,竟瘫坐在地。
日落月升,转瞬间,已到了晚间子时前后。
梁天青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却见鹤形松突然剧痛难当,从桌上掉下,不住地打滚,哪里有半点一代宗师的风范?鹤形松在全身乱挠乱抓,不住地喊道:“好疼!好痒!疼啊!我受不了了。”喊声未止,鹤形松竟将左手食指一口咬下。梁天青急忙上前拦阻,却被鹤形松一掌打在胸口,但觉一阵剧痛,又昏了过去。
又过得许久,梁天青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身处白河之畔。恍惚之下,却听见远处一阵说话之声,只是听不大清楚。梁天青捂住胸口,慢慢向那声音传来之处走去。走到近前,眼前的一切,却令他大惊失色。
却见史敢当等三人,竟在挖掘鹤形松坟墓,梁天青立于墓前的木块,也被折为两段。梁天青忙道:“你们在干什么?快住手啊!”三人却似充耳未闻,不为所动。
梁天青心中诧异,飞身过去,在史敢当背上重重打了一掌,却似有极大阻力,任他内力不俗,也丝毫发不上力。他又一掌击向吴中友,却仍发不上力。无奈之下,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四人将鹤形松尸身掘了出来。
三人将鹤形松衣物尽数除下,来回翻腾许久,却未能见得《朝天诀》秘籍。史敢当怒道:“鹤形松竟如此卑鄙,死都不把秘籍留下!”说着,挥动长剑,刺向鹤形松尸身,足足捅了十余剑,才停下手来。
傅千金突道:“师弟,我想起一事。”史敢当忙问道:“什么?”傅千金道:“据说,从西域传入中原一种极特殊的墨,写下字后,待墨一干,即消失不见。须以火烤或浸水后,才得显现。”
史敢当道:“你是说……这秘籍也是用此墨所书?”傅千金道:“我猜多半既是如此。如此机密的武功秘笈,自是藏得极为周密。”
史敢当喜道:“不错。傅师兄此言确是在理。咱们将鹤形松的衣物、书帖之类均找来,按此法一试。”傅千金与吴中友齐声应道:“是。”三人连声大笑,自梁天青身旁离去。
梁天青见到这一番景象,已是怒火中烧,厉声道:“这些人行事竟如此歹毒!真是……”话未言毕,但觉胸口一疼,又即昏去。
“梁大哥,你没事罢?梁大哥……”
梁天青听到那声音,缓缓睁开双眼,见得袁相平与文地败,这才意识到适才情景原来是在梦中。数日来他常为此事挂怀,此刻梦得,便不足为奇了。
却见文地败凑过来,问道:“梁大哥,你醒啦?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么?”言语切切,满是关怀之情。
那日梁天青喝的大醉,已不记得她面貌,眼下见她眉目清秀,肤白如玉,不由瞧的呆了。文地败见他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羞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却更为迷人。
一旁袁相平笑道:“梁兄一连昏迷树日,时刻有这般美貌的女子在旁照料,真是福甚幸甚,羡煞旁人啊!”梁天青惊道:“你说我昏迷了数日?”
袁相平笑道:“是啊!倘若你只昏迷一日,文姑娘自不必为了你一连四五日不眠不休啊!”
梁天青道:“哦,原来梁某昏迷这几日,一直是文姑娘在旁照料,姑娘恩情,在下没齿难忘!”文地败却道:“那却不必了,那日我为田氏兄弟所擒,若非梁大哥救我,只怕我这会儿已到了鬼门关阎王那。”
袁相平在旁笑道:“喂!文姑娘,那日我为了救你,也曾与田猛大打出手,怎不见你这般说?”他有意寻两人玩笑,却使文地败羞的满面通红,竟说不出话来。
梁天青问道:“那日我昏迷后,怎么处置的田氏兄弟?”袁相平道:“田猛先是为我斩去一条臂膀,我怕他再生你祸孽,便废除了他武功。至于田威,被一高人以木筷穿了太阳穴,已死于非命。梁兄昏迷时,我还在想是否是尊师韩神剑出手?”
梁天青稍加思索道:“我想不是,若是家师,绝无不现身的道理。”袁相平道:“也对。那便不知是谁了,总之此人内功深厚,远胜你我。”
袁相平见文地败若有所思,笑道:“依我看,无论那人内功如何深厚,也及不得文姑娘口齿功夫。那日文姑娘一张嘴,竟气的两大淫贼直跺脚,甚是解气啊!”梁天青那日醉的一塌糊涂,并无心窃听三人谈话,而袁相平则时刻关注三人一言一行,自然记得清楚。
文地败笑道:“袁大哥,你莫取笑我。哎对了,梁大哥,你饿不饿了。”梁天青昏迷一来,数日未曾进食,起初醒来并未觉得腹中空虚,但听文地败一问,立时便觉饥渴,点了点头。
文地败道:“袁大哥,梁大哥饿了,咱们去大堂吃些饭菜罢。”适才袁相平一席话引的她甚是羞涩,是故忙于岔开话题。
袁相平点头道:“也好。”
三人下得楼来,走至客店大堂,这店内设厢房,住店乃是主营。而一楼餐堂则较“醉霄楼”小去数倍,堂内颇为冷清,稀稀疏疏七八张木桌,用餐者只三四人而已。三人寻了处空桌坐下,随意要了些饭菜,便吃了起来。
文地败问道:“梁大哥,这几日你时常喊着一个叫‘史敢当’的人,不知是什么人?”袁相平道:“这史敢当乃仙鹤派首座弟子,师承鹤形松前辈,在江湖中倒有些名望。”
梁天青突道:“呸!”
文地败忙问:“怎么啦?”梁天青道:“此人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为了贪图一部秘籍,竟毒害鹤前辈!”
袁相平惊道:“这……这怎么会?”文地败也道:“袁大哥不是说鹤前辈是他师父嘛,怎么会为了一部秘籍便……”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时下江湖中于授业恩师之情义极为看重,各派弟子视师如父,敬重尚且不及,怎会有人想着加害师父?
梁天青此番保全性命,全仗二人夜以继日的照顾,对两人自无意隐瞒,将数日以来发生的事情,尽然说于二人。至于鹤形松生前托他寻一女子之事,却并未提及。
文地败恨得咬牙切齿:“此人为了一部武功秘籍,竟丧心病狂到这个程度,实在令人咂舌!”袁相平也道:“若非听梁兄亲口所言,我还道这史敢当乃正人君子,想不到行竟如此狠辣。”
梁天青道:“鹤前辈临死前将数十年功力尽数传我,虽无师徒之名,但我决心除去史敢当等人为前辈报仇!”袁相平道:“这等武林败类,人人得而诛之,日后我若遇见,也当替天行道。”
梁天青点头道:“嗯。先前我见袁兄弟文质彬彬,大有轻视之意,待见你与田猛缠斗,才知你身怀绝艺。”袁相平道:“梁兄说笑了。这一路‘玉屏剑法’,在下初窥门径,只学及皮毛,令梁兄见笑了。”
梁天青惊道:“‘玉屏剑法’?黄山派?”袁相平点头道:“正是。这一路剑法乃本派先祖所创,以三十六峰之一的‘玉屏峰’而得名。”
梁天青道:“我听闻贵派还有一路绝学,唤作‘孤蓬掌法’,刚猛不凡,甚是了得。”袁相平惊道:“梁兄如何得知?”梁天青道:“‘南扬北武’名震四海,江湖谁人不知?我对令派扬掌门仰慕已久,却一直无缘得见。”
袁相平笑道:“那却难怪。”梁天青疑道:“这是为何?”
袁相平道:“掌门师叔性子冷清,行事怪异,平素神龙见首不见尾。说起来,我虽是黄山派弟子,但入门十余年来,却与他只见过三两面而已。我上次见到掌门师叔,还是在九年之前,那时的他仅二十出头岁,便荣登蔽派掌门之位。”
梁天青若有所思,并不答话。
袁相平续道:“不过,掌门师叔虽然行事怪癖,但他为人正直,本派自上及下对他还是心服口服的。我派在掌门师叔的带领之下,日益庞大,在武林中声名显赫,无人不服。却说在七八年前,东瀛贼寇侵我河土,山东、浙江等沿海一带的百姓深受其害。其时,武林各派诸多高手在甄盟主的率领下奋勇抗敌,与贼寇互有胜负。当时东瀛有一位高手,名叫足利义方,乃前东瀛大将军足利义满之子。据传此人天资极高,乃当世罕见的武学奇才,年仅六岁便曾击杀一位成年忍者,十七岁起研习中土武学,与东瀛武融合贯通。二十九岁时,已是东瀛第一高手。三十八岁时随贼寇犯我沿海各地。
“这足利义方的拳掌、剑法极其诡异,变幻无常,几无破绽可寻。不到半年的时间,此人竟接连击毙时下各派高手四十三人,一时间声名躁动,武林各派人心惶惶。在玉环山一役,本方由青城派归云道人、‘傲徕掌’林子彦、北固剑派何引玉及武当派玉玄真人四位前辈联手,合力围攻足利义方。须知这四人可都是中原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却仍拿足利义方无可奈何。在一场大战过后,归云前辈受其一掌,当场殒命,而另三位前辈也都身负重伤。这一战,咱们是一败涂地!”
梁天青心下愕然,林子彦乃当今武林盟主甄剑平的师弟,其拳掌功夫天下罕有所及,玉玄真人身兼“太极剑法”“太极拳”两大绝世武学,而何引玉更是与慧心方丈、韩神剑等人齐名,其武功之高更无须赘言。四人中,唯归云道人内功稍弱,却不容小觑。这四人联手,竟是敌不过足利义方,其武功之高,可见一斑。
袁相平又道:“其时朝廷昏庸,派出抗战官员尽是酒囊饭袋之辈,胸无长物,每日沉迷于酒色,毫无拒敌之心,兼之足利义方万夫莫敌,此后连连大败!”
梁天青叹道:“朝廷无能,以致倭寇横行,民不聊生啊!那后来怎样?足利义方死了没有?”文地败笑道:“梁大哥,你好笨啊!那贼寇已于六年前退回东瀛,那足利义方自然死了,想必便是号称‘南扬’的扬掌门所为。”
梁天青神色尴尬,道:“这个……这个嘛……”
袁相平笑道:“文姑娘果然聪明,此事便如你所说一般。那年端阳节前后,掌门师叔身在开封府,家师以飞鸽传书告知于他。掌门师叔得知此事后,大为震怒,当即自开封向浙江赶来,他昼夜不分,一路上骑死三匹好马,闯入敌营,约足利义方一战!这一战,并非江湖人士般切磋较量,而是干系到整个国家的兴衰荣辱。掌门师叔只身一人,前往数千数万人的敌营,与足利义方决战!此等胆识,实非常人所能及也。两人缠斗一夜,交手数千招,至第二日正午,才决出了胜负。足利义方为掌门师叔刚猛‘孤蓬掌’所伤,全身筋脉尽断,五脏俱损,死于当场。谁知那一伙人却不守信,将掌门师叔团团包围,霎时天昏地暗……”
此事虽已距今已去四五年之久,而此刻梁天青听来却似身临其境一般,不禁为扬一风捏一把汗,心想:“扬掌门武功盖世,豪情如此,我若早些得知此事,必定同他一道杀敌,虽死犹荣!”说道:“那后来呢?扬掌门怎么样了?”
袁相平道:“掌门师叔与足利义方缠斗一夜,纵然得胜,也已大耗气力。敌寇心知肚明,那时若任由掌门师叔回来,日后定然对其不利,所以便出动一个万人队,将师叔团团围住。掌门师叔见别无退路,只能硬上杀出一条血路。他武功虽好,却终是常人,并无哪吒般三头六臂的本事,想在万人群中杀出是何等不易?也许是冥冥中上苍庇佑,或者是有信念在支撑着他。掌门师叔身中五箭,受刀伤、剑伤近三十处,可他毫无畏缩,孤身一人,浴血拼战。这一战他共计诛杀贼寇七百三十余人,竟奇迹般杀出了一条血路。贼寇们何时见到过如此血腥惨烈的场面?据说当时有几人吓得肝胆俱裂,暴毙而亡。掌门师叔便似到了鬼门关口,又逃出生天一般。这一战后,掌门师叔威名远扬,武林各派无不钦服。日后再说起掌门师叔的大名来,那时在场的东瀛贼寇无不心惊胆寒。”
梁天青素知倭寇入侵,残害无数生灵,比之“西黄河五鬼”犹有过之。当得知扬一风只身前往敌营力挫足利义方、杀出万人重围后,不由为此番豪情、壮胆所钦服:“大丈夫生当如此!”
袁相平又道:“此后东瀛贼寇人心惶惶,江湖各路豪杰趁夜进攻,贼寇死伤参半,元气大伤,余存者便逃回了东瀛。”梁天青道:“若非扬掌门出手,只怕要生灵涂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