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瞳玄尊坐上床沿再伸手捉过玄引手腕凝视伤口片刻,竟是动也不动,只是一对黑瞳也看不出他的神情,然而此时的沉默却让幽岚颇为不安。
“玄尊,我弟弟可是被种下凶虫?”血引宗的名号幽岚也听爷爷讲起过,那时幽岚还小听说江湖上还有如此可怕的门派,已是吓得夜不能寐,自家又在巫灵谷半坡桃林,虫蚁随处可见,噩梦着实陪伴了些年月,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遭遇。
黑瞳玄尊将玄引小手放下,瞅了一眼姜曲阿,虽是无声姜曲阿却装傻地后退一步,然而那对黑瞳此时却胜过利剑,将姜曲阿逼得无处可逃,终究是从身上掏出药瓶不情愿地递了上去。不想这黑瞳玄尊鼻子倒是挺灵,连自己身上的药也能闻出来。
黑瞳玄尊接过,轻轻拨去瓶塞,朝着玄引伤口轻轻以拇指敲了敲,那淡黄粉末便渗入伤口,玄引突地哆嗦,嘴上已是一声呻吟,想来是烈山家的秘药刺激伤口所致。
“小引!”幽岚听到这一声痛苦低吟,顾不得自己重伤,扑来便摇了摇玄引,“你怎么了,姐姐在这儿!”
黑瞳玄引回头朝门口望去,此时匡奚若已端了木盘进来,其中皆是针具与缚带一类,多是治病疗伤之用。匡奚若为玄引包好伤口,也未见玄引醒来不禁朝一边面容冷峻的黑瞳玄尊问道:“师尊,他的伤——”
“是血匙。”
“血匙?”幽岚与姜曲阿异口同声,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二人一无所知。
黑瞳玄尊站起身来,踱步来到屋子中央,面对大门外苍凉的院子,沉沉道:“血匙是血引宗取血要物,以此物取血最为上乘,而所取血引豢养凶虫也最为精壮!”
幽岚徒然一怔,冷冽问道:“血引宗要对小引做什么?”
黑瞳玄尊却是不紧不慢:“奚若被种下凶虫绝非偶然,血引宗所为恐怕也是这臭小子!”
匡奚若与姜曲阿也未听明白,皆是面面相觑。
眼下三人皆受创,血引宗再不可小觑。日后必有交手的可能,败绩在前,幽岚不禁问道:“今次那人是血引宗什么人,竟如此厉害,赤星也未能近她分毫!”
“哼!”黑瞳玄尊冷哼一声,三人皆是一阵困惑,良久他才道,“此人乃血引宗五毒子之一,名为影杀,此人身法诡谲,来去如影,杀人无形。刨去恶毒手段不说,灵力已在本尊之上!”
姜曲阿却大惑不解:“既然您是玄尊,宵小之辈该不是您对手,可玄尊你怎么——”
闻听此言黑瞳玄尊勃然大怒,猛然甩手,那疾劲的力道所带出的衣服破风之声吓得姜曲阿一阵颤抖。
“哼!本尊毕生修为皆为这诡云庄大阵所耗去,前日又与臭小子交战,而后再复大阵,如何能再去自寻死路!”
姜曲阿吓得闭口不言,藏身幽岚身侧。幽岚终究是一脸沮丧地点了点头:“难怪玄尊只是救我,不与她交手!”
“不与她交手自然还有另一重原因!”
幽岚只是望了望面前那清冷的身影,不再追问。然而黑瞳玄尊顾念自己在徒儿面前形象,终究是自顾道来:“你等与魔婴早已撇不清干系,本尊若出手相救,血引宗一番添油加醋,恐怕整个江湖皆会剑指我诡云庄!”
既然师尊也忌讳出手,那我被种下的凶虫又该怎么办?匡奚若不禁陷入绝望,低垂的侧脸满是忧伤,幽岚看出端倪,伸手拉住她的小手安慰道:“奚若妹妹别担心,你在这诡云庄血引宗还不敢乱来,虫噬暂不会发作!待日后寻到机会,必要那影杀交出解法!”
匡奚若早已习惯被人放弃,此刻有幽岚关心,心中涌过一阵暖流,她却回身朝玄引望了去:“他当真未被种下凶虫?”
“哼!血引宗恐怕对这小子身份了如指掌——若非顾忌无知先生,又怎么会只取走他几匙血!”黑瞳玄尊早已洞悉血引宗阴谋,只是眼下却不好说破,幽幽走出了门去,“天下恐怕要大乱喽!”
爷爷不辞而别,未留下只言片语,幽岚身受重伤眼下也不知何去何从,只是那迎春客栈再不能呆,血引宗的出现恐怕正是为弟弟玄引而来。先前在王城三大势力前赴后继,如今出了王城九州江湖诸派必然闻风而动,灭世的魔婴掌控在手也是一把可与上苍作对的利器,这一点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只是玄引的命运当真只能做一枚棋子?
“姐姐,你们暂且留下,这诡云庄再不济还有我师尊与秘阵,定能万无一失!无知先生必是有要事要办,你们不如就此等他回来!”匡奚若倒是大方,才拜入诡云庄二日当真做起了主,“只是诡云庄三百年来只有我师尊一人,吃食也是浴水镇村民相送,也无多余被褥,你们只能忍忍了!”
看匡奚若也是为难,幽岚俏脸微晕,摇摇头道:“奚若妹妹客气了,只是如今诡云庄多了四人,恐怕浴水镇村民多有意见,不如你与曲阿去街上买些吃食和被褥回来!”
幽岚从怀中取出一枚精致锦囊,从中捡起三片金叶子交与匡奚若,两人才出了门去。
诡云庄是浴水镇规模最大的庄院,屋子虽是古旧却是足有百间,除去前日玄引魔怔所破坏也有七八十间,如此规模已是胜过不少江湖大派,也不知这诡云庄最初由来,又为何舍弃。匡奚若与姜曲阿折腾半日终于是腾出了三间房来,虽是暂住,姜曲阿却也顺便买了妆台与脂粉,女儿家用的她一样也未落下。
黑瞳玄尊则半日未出屋子,直到浴水镇村民送来饭菜他才吆喝匡奚若去开门,来人见多了一人,瞅着自己食盒里的饭菜“这”了半晌迟迟未交出食盒,匡奚若才道:“大娘,我是玄尊新收的徒弟,今后你们不必日日送饭,只是镇上若有活计万不能忘了我,若能换下两个窝头也是好的!”
“这——”送饭的大娘看匡奚若穿戴华丽,肤色已是与贵族家子弟无异,怕他只是逞口舌之快,哪吃得了平头老百姓的苦,不禁呆了呆。
匡奚若接过食盒道了谢,送饭大娘终于是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屋子虽是一人一间,但诡云庄的夜晚夜风呼啸,鬼泣阴森,除去玄引三个女子全都挤进了一间屋子,也怪一入夜夜鸟便在诡云庄空房屋檐上高叫,声声空荡哀凉,怎叫人不发寒。
“姐姐,不如你们就留在这诡云庄!”匡奚若听到那可怕的夜鸟叫声,不由抱紧幽岚胳膊。她想到的自然是日后自己一人留在这诡云庄岂不是要日日与这些怪鸟为伴!漫漫长夜,自己恐怕要在被窝里哆嗦到天明。
姜曲阿正大言不惭嘲笑匡奚若胆小,哪知夜鸟仿佛在屋顶徒然高叫一声,那声音醍醐灌顶,吓得姜曲阿拔身就跳上榻紧紧抱住幽岚另一只胳膊。
漫漫长夜,娇月穿纱,静如墨画。
匡奚若与幽岚皆是死里逃生,生怕血引宗当真硬闯诡云庄,哪敢睡下。无聊之际姜曲阿不禁想起了一个人来:“姐姐,你说元靖太子会来救你吗?”
幽岚笑而不答,先前也算是自己任性竟拒了婚,此时流落江湖当真又想起了那副英朗的面庞。原本可以做对无忧无虑的眷侣,无奈他生在皇家,这桩姻缘一开始恐怕就已经错了。
匡奚若听来事关元靖太子,顿时兴趣高涨,好奇之下问题百出,姜曲阿一张大嘴竟毫不保留说了个干净。末了匡奚若不由瞪大眼紧紧盯着幽岚,重新审视这位姐姐:“姐姐,天下的女子谁不想嫁给元靖太子,你却——”
“我和他有个约定!”幽岚笑面如花,娇羞地揉搓着纤长手指,那幸福看得两个妹妹激动万分。
“姐姐,你快讲讲!”
“是啊!你快讲讲!”
幽岚拗不过两个妹妹的推搡,自己要是不说,不定又要吵闹一夜。
“那是我第二次见殿下……那日殿下送回牵涉魔婴案被三皇子元冰抓走的巫灵谷渔村村民,终在无涯居歇了脚——”
元靖太子来到无涯居之时,无知与幽岚二人正闷闷不乐地坐着发呆,自是因为无知上次在夏淳一家门口多说了一句如今那道大门已不再向他敞开,而幽岚不开心的原因却是那个与自己只有一日缘分的弟弟玄引。
闻听门外栈道上的车马声,无知收起脸上疲惫,牵上幽岚一道出门迎接。走出小院,来到半坡桃林中,透过树桠便见身着紧身淡青高领华服的元靖太子已跃下魅马,只见他托着一包东西笑嘻嘻迎了上来,那动作毫不矜持并无半点皇子的庄重感,倒像是个逍遥剑客。
来到无知爷孙面前,元靖太子并未在意无知的行礼,却朝着幽岚笑道:“幽岚妹妹,你看靖哥哥从王城给你带什么来了!”
说着元靖太子便将那包五花大绑的东西打开来,只见其中竟是色如百合的几个酥饼,眼下河风微拂,阵阵清香入鼻真叫人馋,想必正是从那小巧玲珑的酥饼中散发出的味道。
幽岚却只是瞅了一眼便冷冷质问道:“你就是那个抓走村民的坏人?”
恶徒己巫飞书皇庭密告巫灵谷魔婴现世,三皇子元冰急功近利,亲率大军围困巫灵谷,将相关人等抓了去,此事人尽皆知。只是元靖太子却背了一口黑锅,顿时尴尬,正要解释,无知赶紧上前道:“童言无忌,望殿下恕罪!”
元靖却笑道:“你要是把这些饼吃了,我就再也不抓你爷爷和村民,你看这样好不好啊?”
“说话算话?”
见幽岚一脸认真,元靖竟伸出小手指道:“拉个小指头,算是你和我的约定,天地共鉴,谁也不能反悔!”
幽岚迟疑片刻伸出自己的小指勾住,却深深望着元靖的眼睛迟迟不松手,竟让元靖面红耳赤:“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幽岚两眼澄澈,婉约灵动,毫无瑕疵,这一眼便入了元靖的心。
七岁的小姑娘神气道:“哼!我得看看你是不是个会守约的人!”
“那你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看到!不过我看你身边的人很紧张,他怕你和我拉钩!”
此言一出,元靖扭头一看却见身后金甲护卫纪纲已面如猪肝色,全然不敢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