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切玉话音刚落，林文哲那带着极度怀疑和惊疑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你能治好她？”
“不敢说有十成，但至少有七八成把握。”岚切玉如此回答。
虽然不知道小和尚何时诊脉了解到女儿的身体情况，但对方的诊断确实和太医院的那些御医差不多。
但荒诞的是，不管是民间公认的医修第一圣手公孙鹤，还是太医院院长司徒南，都明确告诉林文哲，他女儿的脉伤了脉心，非人力能治，若不能随着年轻时的发育期自愈，基本便无望能治好。
已经过去五六年，林文哲显然对女儿的病不抱任何希望了。
而这个年纪和女儿相当的小和尚竟告诉他，能治好女儿的病？
林文哲第一个反应便是不信，要不是司徒南和公孙鹤在胡说，要不就是这小和尚在这编瞎话。
但很显然，司徒南和公孙鹤没必要胡说，两人基本可以代表整个大明的医修泰斗，也没必要联合起来骗他。
当时为了这个事情，还差点得罪公孙鹤。
起初林文哲向公孙鹤求医，公孙鹤就得出治不好的结论。
但随后林文哲变又向司徒南求医，司徒南年轻时便与公孙鹤有过节，知道林文哲带着女儿四处求医，还找了公孙鹤的事情，便不想给林心看病。
林文哲当时心急如焚，哪还顾得考虑其他，忙对着司徒南一顿彩虹屁，说公孙鹤的医术哪能比得上您之类的话。
司徒南这才愿给林心瞧瞧。
可林心的病没瞧好，话却传到公孙鹤耳朵里了。
两名医学泰斗都下结论了，林文哲还能信岚切玉的鬼话可真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想通关节，林文哲嘴角不自觉发出一声嗤笑，但又觉得好像不太礼貌，不管这小和尚出于何原因在这夸夸其谈，但毕竟也算是好意，于是他便赶紧敛去脸上的表情，开口道：“小师傅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心儿的病，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岚切玉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喊了一声阿弥陀佛。
人家不愿意治，他也不能强求，更何况，他的治病方法还有点问题，可行性也只停留在理论上，没有经过临床实践。
而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书上的东西能不能用出来还真的是两说。
更何况岚切玉还根据自己的理解加了一些惊世骇俗的东西。
“父亲，我想试试。”一旁的林心却突然开口了。
林父眉头皱了起来，“心儿，治病救人并非儿戏。”
林心倒是摊手，语气尽是揶揄，“总之也不能比现在更坏了不是吗？死马当活马医就好，我也想见识一下李青大师的手段。”
林心自然对岚切玉能治自己的病没报多少希望，她在意的是这小和尚本身。
就这小身板，还治病救人？林心还真想见识见识。
林文哲知道女儿刁蛮任性的脾气，眉头皱的更深了，他转头严肃的看向岚切玉，“小师傅，治疗过程中可有什么危险？”
岚切玉答：“危险倒不会多危险，但治病的法子却是有些特殊。”
“特殊？”
“需要开刀。”岚切玉说。
“何为开......刀？”林父问。
这还真是一个在场众人都没听过的稀罕词，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
“开刀可以理解为在病人身上切个口子，方便进入病人身体内部进行治疗。”岚切玉淡淡的将话说了出来，在场众人的脸色却变了。
就连林心听了都不由小脸变得微白。
这是什么狗屁法子？
“胡闹，这是救人还是杀人？”饶是林文哲修养再好，此时也不由怒吼出声。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嘴里会蹦出这么个荒谬的法子，居然要在女儿身上割个口子，这还能美其名曰治病？
只是这小和尚，神色却极其淡然真挚，林文哲感受不到其中的任何歹意。
莫不是疯了不成。
岚切玉心中苦笑，但面色还是相对平静道：“小僧并不强求，施主若是不愿，那就作罢。”
岚切玉自然知道这法子说出来有多惊世骇俗，这时代的人们哪能理解开刀这种超前的医学概念。
而本身岚切玉也无十足把握，毕竟他只是将这世界的脉络理论和前世的现代医学有机的结合一下，能否成功，也无前人尝试过，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行性。
只要是手术，成功率本就不是百分百，也并非没发生危险的可能。
之所以告知对方并无任何风险，但岚切玉其实也并不确定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情况，只是让对方心安罢了。
也是有很小的概率出现生命危险的。
真给林心治死了，哪怕对方不追究，他也得愧疚一辈子。
若不是确实觉得对林心微有亏欠，他还不愿意动手呢。
他可没什么对林心有救命之恩的自觉，毕竟一手收钱一手除妖，他拿了人家灵石，自然有义务替人消灾啊。
只是这灵石却被空空大师糟蹋了，可惜可惜。
林心的声音伴随着叹息，幽然传来，“会很痛吗？”
“那倒不会，不管是用心法还是药物，小僧都可以解决疼痛的问题。”
林心笑了起来，“看来并不像是要吓唬我，让我知难而退的样子。”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僧不会在这方面撒谎，这是小僧的底线。”岚切玉说。
“那这么说，别的方面你也会撒谎？”林心莞尔。
“和尚不是圣人，自然是会撒谎的，所谓出家人不打诳语，所谓的诳语，是指恶意的谎言。”岚切玉解释。
“第一次听到这么说的，你真是个奇特的和尚。那就治吧，我信你。”林心说。
“不可！”林心话音刚落，林文哲便直接否决。
林文哲三两步来到林心面前，语气带着些许恳求：
“我的小祖宗啊，别胡闹了行不行，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让我和你娘还怎么活啊，我怎么向你娘交代？割你两刀就能给你治病，这不是无稽之谈吗？”
林心只是平静道：“父亲，你的女儿在十二岁那年已经死了，他要做的只不过是试着让她活过来罢了。”
当初跳井，林心后悔吗？
自然后悔，说不后悔是不可能的。
因为那次跳井，她成了一个无法修行的废人。
在这个世界，灵脉入体，只要是个人就能修行，可以说灵力的运用已经成为了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下至运用灵决唤雨提高灵田粮食产量的灵植夫，上到御动符船阵法翱翔天空的符船舵手，万物皆以灵驱动。
哪怕府上的掌灯丫鬟，也能使用微末的灵力输入林府的灯阵，控制着林府的灯火交替。
而无法使用灵力的自己，在别人眼中是怎样的存在？
若是在现代，基本上可以类比高位截瘫的残疾人了。
尽管林府中的丫鬟对她依旧是谦卑恭敬的姿态，但隐藏在对方眼神深处的情感，有可怜，有嫉妒，也有快意。
可怜她无法修行，嫉妒她出生在林府，而那些许快意，来自活该她因为任性自己断送自己的前途。
连死都不怕的林心，害怕什么？
害怕活着。
她无法接受身边太多类似的眼神。
她的心敏感而又脆弱。
她极其在意别人的想法，却愈发任性，骄纵。
她怕过于软弱的自己暴露在其他人的眼前，会收到更多的那种眼神，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很强势。
至少没有哪个下人敢在她面前不低下头。
她之所以到现在还活着，还是因为司徒南那句，“可能随着长大，灵脉会自动长好。”
但她也不确定是否是父亲联合司徒南一起来骗她的，她觉得司徒南看出了她眼中的死意。
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自动长好灵脉的期望越来越低，她也尝试着用自己的办法解决灵脉，并因此引来灾祸，让那蛇妖寄生在玉佩上的魂魄侵占了自己的身子。
不出意外，这辈子没办法修行的自己，大概率会在过完最美好的年华，体验到各种各样事物后，找个机会安静的死去。
或许是新婚后的第二天？
林父神色复杂的看着说出这句话的女儿，千言万语卡在了喉咙，终究还是叹息出声。
“那你可要好好的加油活过来。”
一旁的岚切玉只觉得莫名其妙，治病的医生明明是自己，难道不应该给自己加油才对吗？
你给病人加个屁的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