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心动魄的变数
2018-04-14 作者: 秦简
惊心动魄的变数
从福瑞院出来,空气中仿佛蔓延着一种冰冷的气息,让欧阳暖的手脚俱都变得冰凉。
林氏彻底倒了,这个在欧阳家嚣张了那么多年的女人,被自己一步步设计的丢掉了一切,只能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依林氏的性格,与其这么痛苦的活着,还不如死了得好。正因为如此,欧阳暖才非要留着她一条命,叫她仔细品尝一番生不如死的痛苦。
欧阳暖淡淡举眸,此时天将黄昏,院中漆黑的老树得了雨水的滋润,并不茂盛的叶子开始呈现出一种新的生机。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天气终于开始凉了。
回到听暖阁,方嬷嬷正举着灯笼站在走廊下等候,看见欧阳暖回来,她一声不响将她迎进了屋子,替她脱下外衣,把它们一件件折叠好,然后推着她上了床。随后方嬷嬷从红玉手里接过来一杯热茶搁在一旁,然后俯身看着欧阳暖,用一种从未听到过的近乎责备的口气说:“小姐,你怎么不告诉奴婢你到底在干什么呢?”
“嬷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姐,你骗不了老奴。我是从小带大你的人,谁能比我更了解你呢?福瑞院那边,是小姐动的手吧。我刚才看见了你的脸色,对你的心思就一清二楚了。我还听见菖蒲和红玉在悄悄的议论,要是早知道你会这么做,我一定会阻止你的。”
“是我,这一切都是我安排好的,包括欧阳可的婚事,还有林氏突如其来的中风。”欧阳暖简捷地说,便在被子底下蜷缩起来,她知道有些事情不该让方嬷嬷知道,因为她会同意她反击,却不会赞同她用这样阴毒的手段报复。“你认为我错了吗?”她这样问。
“小姐,老奴不知道,可你回来的时候好像不那么开心,老奴还记得你八岁的时候养了一条稀罕的小狗,结果二小姐看了喜欢想要强行抱走,那条狗不小心咬了她,就被林氏二话不说给处置了,那时候你哭得多伤心!从那时候起老奴就知道,你的心肠很善良,断断做不出这种狠毒的事情!如今你变成这个样子,全都是被林氏逼的。只是小姐,这些事你不该亲自去做,交代老奴就可以。”方嬷嬷说,一面将欧阳暖颈边的引枕塞严实些,“免得弄脏了小姐的手。”
方嬷嬷虽然渐渐年长,可是她的想法却很简单,凡她心爱的事物碰到危险时,便能挺身而出,决不为良心所阻挠。她亲手抚育欧阳暖长大,哪怕她要去杀人放火,她也会替她递上刀子和火油。
就在这时候,菖蒲走进来,悄悄对着红玉说了两句话,红玉点点头,过来禀报说:“大小姐,二小姐悄悄给大夫送了金子,想要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欧阳暖歪着头,想了想,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听到方嬷嬷冷冷道:“你告诉大夫,全部换成安胎的药,再去吩咐夏雪,日夜不离派人盯着二小姐,务必要一切稳妥。”
红玉应声离去,方嬷嬷冷笑道:“不想要孩子?哪儿那么容易!”
从她的话里,欧阳暖感觉到了无言的支持,而且温暖的被褥也使她浑身都暖和起来了,她的心脏怦怦跳着,刚才那阵寒冷仿佛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至少,还有人支持她,相信她,不管她做了什么都愿意站在她这一边的,是不是?
两个月后。
欧阳可一身鲜红的嫁衣,磕头拜别欧阳家的众人,盖头挡住了她的眼,宽大的红衣遮住了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也隔绝了坐在大堂上的林氏的扭曲表情。
林氏竭力想要发出声音,可是怎样都无法吐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半边失去平衡的身体不断地倾斜,每每都被旁边的两个丫头扶住,可是每次被她们碰到,林氏的眼睛里就会流露出见鬼一样惊恐的神情。
前来送行的客人很少很少,只有寥寥几名族亲。然而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因为这场婚姻实在是太过出人意料,让他们觉得有些回不过味儿来。在苏玉楼倒霉入狱的时候,大家都说他再也没有出头的机会了,可是现在别人都说他运气好,因为吏部侍郎的千金看中了他,并且让他免于牢狱之灾的命运。
隔着层层的珠帘,欧阳暖看到喜婆牵着欧阳可的手,她身上的绸带锦花一团红,红得厚重耀眼,不自觉地,欧阳暖的唇畔浮起一抹笑容。
苏家人很明白,再让娇生惯养的苏玉楼在监狱里待下去,他就活不了多少日子了。所以当欧阳治提出要求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地就点了头。毕竟苏玉楼的前途算是彻底完了,不管他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戴上杀人嫌疑犯的罪名,他们对他的婚姻也不再抱有期待,与其一趟一趟地四处奔走求情不如干脆答应欧阳治的要求,让苏玉楼娶了欧阳可。算起来,他们家并没有什么损失,毕竟欧阳可是吏部侍郎的嫡女,她还肯嫁入声名狼藉的苏家,已经是天大的喜讯了。至少在迎亲的时候,苏家人是这样想的。
身为新郎的苏玉楼很不情愿,可他还是点了头,因为他再也不想在肮脏恶心的黑屋子里呆着了,只要能让他免于牢狱之灾,哪怕是头母猪他也会要的。欧阳可至少比一只猪强一点,身着红袍、面如冠玉的苏玉楼来迎亲的时候,这样劝慰自己。只不过他的心中藏着很深的怀疑,他被人陷害入狱,接着欧阳可便如同救世主一样的出现,会这样巧合吗?还是说,一切都是欧阳可为了嫁给他特意设计的……
府门外,铜钱干果从丫头们挎着篮子里一把一把的抓出,洒向空中,或塞到小儿手中,只是这样的场面在冠盖云集的京都实在是太寒酸了,半点也没有办喜事的气氛。在众人或揣测或惊讶或鄙夷的目光中,欧阳可上了花轿,喜帕下她的眉头不由自主皱得很紧,今天祖母李氏称病不出,父亲欧阳治从头到尾面无表情,这一场婚礼是她千方百计求来的,可是如今她却不知道前路会怎样了,因为欧阳治早已说过,她一旦嫁出去了,就再也不是欧阳家的女儿,以后是死是活与他无关。欧阳可抓紧了手中的绸带,听着耳畔的鞭炮声,突如其来的,感觉到了一阵阵的恐惧,心中暗暗想到,她该怎样向婆家人遮掩已经怀了四个月的身孕呢……
看着欧阳可的背影,林氏“啊、啊、啊……”嘶声地叫着,然而没人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她拼命舞动自己能动的那只胳膊,竭力想要阻止欧阳可的出嫁。站在一旁的秋月眼睛里流露出厌恶的神情,故意没有去搀扶她,林氏因为保持不了平衡,猛地从椅子上栽倒下来,引来众人惊异的目光,欧阳治冷哼一声,道:“还不送回去!丢人现眼!”
苏家把欧阳可迎到别院,将在那里拜堂,随后就立即启程返回江南。
送亲的队伍走了,欧阳暖回到听暖阁,刚和方嬷嬷说了两句话,红玉进来道:“小姐,林妃来了。”
欧阳暖一怔,忙道:“表姐怎么突然来了,快请进来。”
林元馨身子依旧单薄,气色却好,欧阳暖一见她便要行礼,她忙亲自搀住,打趣道:“暖儿现在是郡主了,这样的大礼我可受不起啊。”她笑吟吟地,又说了一句,“这里又不是太子府,那些个虚礼全都免了吧。”
欧阳暖忙请她坐下,笑道:“姐姐怎么突然就过来了,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吩咐人来说一声呀,我去太子府就好。”
林元馨盈盈一笑,气质婉约,轻声细语道:“傻孩子,我平日里没法出来,闷也把人闷死了,今天不过是借了欧阳可出嫁,与太子妃告了假才出来的。”
欧阳暖亲自端了茶给她,含笑道:“心情烦闷是该多出来走走,表姐要是喜欢,我改日陪你去宁国庵上香。”
提起宁国庵,林元馨突然想起那个传闻,不由自主地微微蹙一蹙眉,眉心便似笼了一层愁烟,低声道:“今天来,我也还想问问你,秦王世子请婚的事情你可知道?”
都这么久了,还是有人第一次当面提起,欧阳暖一愣,随即点点头,“略有耳闻。”
林元馨的眼睛里划过一丝锐利之色:“他真是胆大包天,连你都敢算计!好在公主咬死了不肯,陛下也无可奈何,要不然你可真就跳进火坑了。”
听林元馨将秦王府形容成火坑,欧阳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脸上却还是带着如常的笑容:“表姐不必担心,母亲是不会答应的。”
林元馨点点头,道:“不只大公主,老太君、大哥,甚至是太子府,都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欧阳暖明知道这样的答案,却还是感觉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烦闷席卷了全身。她的婚事,包含了太多人的期待,同样的,也就受到他们的关注和制约。大公主找人知会她,也仅仅是知会而已,并没有问过她是否同意这门婚事。就连欧阳暖也很明白,她的意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肖天烨与她,不匹配。
彷徨之间,仿佛又站在了那个十字路口。或许她对那个时而乖张暴戾时而可爱刁钻的世子有很多的好感和一点点的心动,但那远远不足以支撑她鼓足勇气,重蹈覆辙。
“暖儿,你在想什么?我和你说话呢,听见了吗?”
欧阳暖一怔,随即回过神来,微笑道:“我在听。”
“我今天来,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消息告诉你,我怀孕了。”林元馨的眼睛闪闪发光,手温柔覆盖在自己的小腹上,以一种珍惜的姿态。
欧阳暖的心中漏跳了半拍,随即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不由自主露出笑容:“表姐,这样真好,真的很好。”
林元馨微微抬起头,目光清澈似一掬秋水盈然,低低道:“我怕又是空欢喜,特意找了不同的大夫看诊,都是一样的结论。我真的怀孕了!这一回是真的!”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压抑许久的喜悦,这种喜悦她不能在别人面前表露,生怕别人以为她得意,只敢在欧阳暖跟前说一说而已。
欧阳暖笑道:“自从正妃生下女儿后,太子府迫切需要一个男孩儿,表姐若是能生下长子,将来的地位必然牢不可破!”
林元馨一愣,随即淡淡摇了摇头:“如今我别无所求,只求能保住腹中胎儿便是万幸。”
欧阳暖诚恳地道:“的确如此,十月怀胎,现在距离生产的日子还长着,表姐一定要多加小心。唉,你有了身孕,怎么还能到处乱跑!”
林元馨微微一笑,端起桌子上的热茶,道:“哪里都比太子府里安全。”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笑淡然而伤感,随即侧首看着瓶中供着的几枝梅花,依依道:“现在想起来,要是能嫁给一个寻常人家,我的日子还能更好过些。”
她的无心之语,却透露了数不尽的心酸,欧阳暖不由微微变色,只作不觉,微笑恬静,“姐姐如何这样说呢?旁人千方百计想要嫁入皇室而不得,更何况姐姐如今还有一个孩子,将来一切都不可说,您应该放宽心,好好养胎。”
林元馨笑了笑,“其实是我不中用,性子不够刚强,又嫁入了这样的家庭,如今我只盼望暖儿能有个好的归宿,不要再重蹈覆辙。所以我才这样反对你嫁入秦王府,一旦你嫁过去,别说要和公主与老太君生了嫌隙,就连能否在秦王府保住自身都是难说,那里……比太子府的环境还要复杂百倍。”
欧阳暖的唇齿间含了一抹浅淡平和的微笑,“表姐,这些话便是你不说,我也明白。”
“别人不会这样推心置腹。”林元馨笑道:“只要你幸福,我就高兴了。”
欧阳暖握一握她冰凉瘦长的手指,轻笑道:“表姐放心,我一定会幸福,表姐也是,切不可灰了心,有太子妃,又有肚子里这个孩子,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林元馨只扶一扶髻上通花,意味深长一笑,“是,从前你跟我说这些话,我还似懂非懂,如今却全都明白了。皇长孙事务繁忙,他并没有多少心思能浪费在女人身上,与其攀附他的宠爱,还不如笼络好了太子妃,再生出一个儿子来管用。”
欧阳暖笑笑,并不接话,只是问道:“听表姐的意思,皇长孙近来很忙吗?”
林元馨点头:“陛下病了,皇长孙要在宫中侍疾。”
“陛下病了?”欧阳暖目光微微一凝,林元馨笑道,“皇长孙说只是感染了风寒,不必忧虑的。”
不知为何,欧阳暖心头隐隐涌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但看着林元馨柔和的脸庞,她暗暗把心头突如其来的不安无声无息地隐忍下去,笑道:“表姐说的是,陛下乃是真龙天子,自然会逢凶化吉的。”
宫中。
皇帝正半靠在床榻上,精神倦怠地翻看着几本奏折,不时发出一阵冷笑。此时此刻,旁边侍立的太监宫女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地肃手站在那里,就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惊扰到了这位至尊的心绪。
皇帝看了几眼,突然冷冷合上了手中的奏折,双目倏地睁大,随即闪过了一抹森然寒光:“都是一帮废物,光知道上奏,却谁都不敢担这干系!”
“请皇祖父息怒,我有合适的人选。”皇长孙面容沉静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