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瑶直跳脚:“你以后少跟蒋妈妈在一起,她不是什么好人……”
碧荷低头瞧着自己红色的绣鞋上那一对鸳鸯,就是不应话。
碧瑶吃惊地望着碧荷,好象面前是个陌生人一样,半晌,她苦笑道:“也是,各人有各人的打算。可你也要有个心眼,小心被蒋妈妈利用了去……郡王妃虽然刚刚嫁过来,可是奴婢瞧得出来,她真的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平时有什么事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一点架子也没有,很好说话,待奴婢也和气,出手更是很大方……如果能跟着她一辈子也是不错的,不少吃少穿……”
碧荷却抬头回了碧瑶一句:“你就这么点出息!”
道不同,不相为谋。碧瑶不敢想这样的事情,是因为她是天生的奴婢,命都是捏在主子们的手里,自己却不同,自己的父亲到底曾经是燕王的副将,对燕王那是有过功劳的,入府的时候,王爷还问过自己在王府可还住得惯,还说将来一定会给自己许个好人家。所以……自己和碧瑶这种丫头是完全不同的。碧荷这么一想,心中越发不甘心。燕王虽然要给自己脱籍,可是……碧荷想到肖重华俊美的面容,心中总是放不开,哪怕是做丫头,也一定要留下来!董妃的身世也没有多高贵,如今不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子了吗?
碧荷冷冷道:“郡王妃是人,我们就不是人吗?我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眼神中,隐有不甘。
碧瑶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房间里,欧阳暖已经梳洗完毕,红玉小心地将她裙摆上的褶皱抚平,一边轻声道,“小姐,碧荷年纪那么大了,还是送出去吧,如果缺人,再挑一些年纪小的来,也好管教些……”
欧阳暖没有作声。红玉却能感觉到她气息柔和,想来没有因此而生气。她略一躇踌,沉声地道:“小姐应该看出来了,她这个人心思大,恐怕不只是想要做个丫头……”
欧阳暖轻轻一笑,还是没有言语。
一旁的文秀笑道:“红玉姐姐,小姐一向遇事极有主见的,你别这样担心……”
红玉瞪了她一眼,“这是防微杜渐。”
欧阳暖笑了,红玉识字不多,这四个字还是自己写给红玉看的,她如今却记得了,还懂得拿来劝谏。
“我知道。”欧阳暖柔柔地开口,“你啊,不用太担心。有些事,我心中有数。你向来很是沉稳,能让你说出这样的话来,那碧荷只怕是真的背着我做了不少事!”
只是,还不到动那丫头的时候!欧阳暖抚了抚自己的袖口,微笑着想。
京都,从东面城门附近的十三间楼一直横穿到西面城门外的大街,不管是州街市行,还是大小临立的店铺,都是人来人往,客流不息。欧阳暖放下车帘,笑道:“外祖母,如今京都可是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老太君点点头,道:“终究是太子有能耐,不过半个月就控制住了局势,如今这京都更比往日稳当了。”
欧阳暖笑着道:“这也是馨表姐的福气。”说到底,这是福气吗?还两说着,只是在老太君面前,不管是欧阳暖,还是林元馨本人,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前日你刚和大公主去过宁国庵,今天又得陪我跑一趟,累不累?”老太君笑着问道。
欧阳暖微微一笑:“瞧外祖母说的,我年纪轻轻多跑两趟,既是给您尽孝心,也是给自己多烧香,多积德报,有什么不好呢?再者说如今我嫁了人,以前禀明了长辈才能出来,现在更是拘束了,外祖母今天叫我出来,比我自己在府里呆着快活多了呢!”
老太君脸上的笑容更盛,摸了摸欧阳暖的脸,笑道:“瞧你如今气色好了,嘴巴更甜了,我就知道重华对你不错。”
欧阳暖脸一红,还要说什么,却被杜妈妈打趣道:“等到了明年,表小姐再有了孩子,老太君可就更开心了。”
孩子?欧阳暖脸上顿时红了一片,她才嫁到燕王府不过八天,杜妈妈就提到子嗣的问题,不嫌太早了点吗?
老太君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啊,当初那个小丫头,都到了做娘的时候了。”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发生细微的变化,话题一转,“听说你那个娘,现在被关着,疯了?”
欧阳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便掩住眼睛里的一丝冷意,道:“是,刚开始只是中风,不能开口说话,后来我使了两个丫头在旁边照料,谁知情况不仅没有好转还越发严重,天天哭闹着说自个儿见到了鬼魂,有一次还拿绳子要吊死自己,被丫头发现救了下来。从那之后,人就疯疯癫癫的,连我爹都认不出来了。”
老太君还没有说话,杜妈妈冷笑一声,道:“这可真是老天有眼,报应不爽!那人心思歹毒,三番四次对表小姐和表少爷下手,如今这样才叫恶有恶报!”
老太君看了杜妈妈一眼,杜妈妈陪笑道:“是老奴僭越了。”
老太君笑了,“这一回,你可没有说错。疯了比死了好,让她这样疯疯癫癫的,像是一条狗一样的活着,比杀了她痛快,只是……暖儿呀。”她突然对欧阳暖道,“我倒是听说,苏家也回到京都了。”
欧阳暖眼睛里微微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外祖母,苏家的生意倒是做得很大,但是苏玉楼可是一辈子都不能再入仕了,可儿原本被苏家人带回来了,但不知道犯了什么错,一直被关着,她偷偷摸摸着人给爹爹送过信,可是那信到了爹爹的书案上,却是从来没拆开过。苏家人知道以后,更是没了顾忌,派人将她强行送回了江南,当然,对外头只说是她病了。”
“可不只是往欧阳家送信,她还向你二舅舅开过口。”老太君冷笑一声,满头银丝在阳光下看起来微微发出淡淡的金色,“可是林文渊自顾不暇,哪里顾得上她?”
自顾不暇?欧阳暖杏眼微阖,长长的睫毛微微覆下,她的语气低沉中有些轻松:“听说二舅舅最近到处求人托关系?”
“还不是怕太子秋后算账!”老太君冷笑一声,“人家虽然给出了许诺,他这样的小人,最是反复无常的,怎么会不以己度人?他不放心,自然是要好好钻营的。你可知道,他三天两头往太子府里面送礼物送美人,当真是一点颜面都不要了!”
欧阳暖的神情依旧和靖,说的是别人的事,自然不会触动自己的心肠。她不疾不缓道:“是,二舅舅也是急糊涂了。”
京都里头哪一家不是盘根错节,谁家都不能轻易动得了,林文渊哪怕错到天上去,太子也不会迁怒林家全族,至多不过杀林文渊一人罢了。
老太君轻声纠正道:“他是从来没明白过。”说罢,她笑笑道,“其实他也真是没心没肝,现在他要是闭门不出,静心悔过,还能有个活路,像这样上蹿下跳,才是离死期不远了。”
欧阳暖笑笑,不说话,杜妈妈附和道:“老太君说的是,二夫人如今是不可能从庙里头出来了,柔小姐现在又守了寡,二老爷还不反省自身,这一家子真是……”
老太君叹了口气,道:“好了,不提这些倒胃口的人,如今爵儿出息了,再与他在京中找个好岳家,暖儿你便是功成了。往后常在京都住了,亲戚间彼此照应,才是真正的好日子。”
欧阳暖笑道:“借外祖母吉言。我也这般打算的。”
老太君笑道:“爵儿是个了不得的孩子,连我都没想到他有这样的造化,他的亲事,你心里头可有主意了没有?”
欧阳暖摇头笑道:“他还小呢。尽是孩子脾气,须得磨练两年才好成家,免得闯出什么祸来,吃亏地还是他自个儿。”
老太君想了想,道:“前两日你大舅母和我提起楚王的嫣然郡主,说楚王妃有这个意思,只是不知道你是否乐意,若是你点头,楚王便可去请陛下赐婚。”
肖嫣然?欧阳暖一愣,随即脑海里浮现出一双大大的眼睛,苹果一般可爱的小脸,神情天真可爱的小女孩来。她失笑,欧阳爵虽然立了战功,可出身和郡主还差了好大一截,吏部侍郎的儿子娶了周王的女儿,岂不是要高攀?人都说低门娶妇,高门嫁女,楚王看中的不是欧阳爵本人,而是自己和燕王府、大公主府的关系。想到这里,她微微收了笑容,“外祖母,这件事,您怎么看?”
老太君瞧她是多心了,这事怎么说也由不得人不多心,便叹道:“你也莫想那许多。我先前听你的话,也是明白了些的,你是觉得自己的婚事已经有无限的牵扯,想让爵儿娶个家境单纯些的姑娘,只是你大舅母既然好心问起,我少不得要再问你一问。然楚王也未正式着人提亲,既是叫我先来问问你的意思,就是要听你的,成与不成情面都在,哪里能强了你应下!你放心吧,有什么事情都有我在,不碍事的。”
欧阳暖想了想,轻声道:“欧阳家毕竟底子薄,我又嫁入了燕王府,爵儿还领了将军的衔,正是风口浪尖上,我不欲找豪门贵胄……爵儿一向要强。最是气傲,我不想他受委屈。且看他自己的意思,若他愿意娶郡主,我自然是点头的,若他不愿意,便让他去挑,家境不论,知书识礼便可。”
娶媳妇不同于嫁女儿,如今欧阳爵年纪轻,又有了颇为显赫的声名,若是再娶了周王的爱女,纵然肖嫣然是个可爱活泼的女子,身上并没有多少骄矜之气,到底是身份有差,就怕到时候爵儿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处处谨慎应对。欧阳暖并不希望他飞黄腾达,只希望他美美满满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所以,在欧阳暖心里早已有了定论。
老太君听了她说的,也是十分的理解,便道:“你说的我明白。我还是方才那句话,不过是问问你的意思,你别多心,不成也就罢了,没干系的。”
杜妈妈看了一眼老太君,明明大夫人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求老太君一定要尽力玉成这门婚事,偏偏老太君太过疼爱欧阳暖,竟半点也不提其中的厉害关系,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
欧阳暖只要看看杜妈妈的神情,便明白老太君的为难之处,便笑道:“这件事情,不劳您操心,我去看望表姐的时候,自然会劳烦姐姐在周王妃面前帮我解释一二……”
老太君皱眉道:“这话又说的远了。到底是亲戚,周王妃哪里会为难你!”
欧阳暖笑笑,不言语了。她在意的不是大舅母的意思,而是因为周王绝不会贸贸然提起这门婚事,说不定,也是肖衍点了头的。太子……终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笼络人心的机会,只有欧阳爵娶了嫣然郡主,他才会对他放心。
马车在山脚下停了下来,原本跟在后头一辆马车上的红玉便走上前,伸手撩起幕帘,对着马车里的人说:“老太君,小姐,我们到了。”
远处的香客看这马车十分华丽,便都留意了几分,不多时就看到一个美貌的年轻女子扶着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走出来,不由露出惊艳的神情。红玉和菖蒲不着痕迹地挡了众人的视线,陪着欧阳暖他们一路上山去了。
惠安师太听闻老太君要来,早已在禅房里备了上好的点心和茶水,老太君笑着对欧阳暖道:“跟我一起进去坐坐吧。”
欧阳暖笑着摇了摇头,她这一次来,特意带了不少的好药材,要送给江海王妃,不,是如今的惠静师太。
只是,她这时候还没有想到,这一次去,竟会掀起一场出人意外的风波……